他们喘着粗气,扔掉了长兵,手持短刃,先将迎面而至的渤海乱兵大杀一通,待其纷纷溃散之后,也不追击,直接冲进了城内。
过河的兵将越来越多。
他们在河岸边快速整队,每整完一批,就冲出去一批。渡船返回河对岸,再行接人。
“贼旗被砍下了!”突然之间,有人遥指渤州城头,大声道。
所有人都举头望去,却见一面青色的旗帜被人取下,甩到了城外。
旗帜飘飘扬扬,很快落到了地面。
“万胜!”忽汗河两岸,欢呼声此起彼伏响起。
龙泉府最北面的渤州,连一天都没坚持住,就被落雁军攻下了。
而今两面夹击,南北对进,龙泉府已是囊中之物。
朝贡道
鸭绿江上,桅杆如林。
吃水很重的运输船,在铁力马的拖曳下,劈开河面,逆流而上。
桓都县很快到了。
高昭望站在船头,仔细眺望。
桓都县是桓州的理所,高句丽旧都,去年九月为夏人攻克。随后便分兵大掠各处,囤积粮草、薪柴,做好了过冬的准备。
冬日之时,渤海西京留守张定保率数千人,乘坐雪橇、爬犁来攻,被两千府兵打败,随后撤走,整个冬天再无战事。
开春之后,大夏秦王邵承节带着大批人马赶来,利用鸭绿江转运粮草,从桓州出发,北上攻神州,也就是渤海西京——辖神鹿、神化、剑门三县,有渤海宫殿。
作为朝廷新设的乐州长史,高昭望奉命,率五千浿北子弟,押运粮草北上,加入对渤海的征伐。
他们这一路,如果没意外的话,大概就是攻取渤海西京、东京、南京、中京诸地了。
至于主力部队,则直取渤海上京,夏人谓之“斩首战术”。
从用兵方略看来,夏人似乎不打算与渤海各地方势力多做纠缠,而是试图先打掉其中枢,令渤海国形不成一个整体,再慢慢收拾地方势力。
这个方略是正确的!高昭望慢慢思考着局势可能演变的方向,直到船只靠了岸。
码头附近数里范围内,尽皆戒备森严。
高昭望四处找寻着自己子侄,没看到。稍一打听,他知道他们已经跟着秦王北上,攻神州去了。
他微微有些叹息。
五千浿北子弟,一旦进入到残酷的攻城战阶段,不知有几人能活。唯一聊以自慰的,大概就是渤海人意志不坚,精兵强将损失过重,容易攻取。
码头附近有大量民夫在忙活着,绝大多数都是渤海人,也有少量从安东府过来的。
高昭望仔细听了听,似乎都是河北口音。再看他们桀骜不驯的模样,猜测他们或是魏博之人。
这些人似乎都是民夫头头,每个人都管着少则七八个、多则十余的渤海夫子,不断装卸货物,甚至是准备粮草。
“此物莫不是豆豉?”高昭望走到一处空地上,远近数百个坛子,在阳光下晾晒。
“高长史来矣。吃豆子吃得都快淡出鸟来,还是浿北大米最香。”营州军校周继英远远打着招呼,走了过来。
高昭望看着他身上一套亮灿灿的铠甲,有些吃惊。
“周队头……”高昭望见过他一面,立刻行礼。
“已是周副将了。”
“高长史莫要乱叫。”
“亲手斩杀贼将一员,简在帝心,立升副将,官人莫要叫错。”
周继英身边的几名军士大声说道,仿佛与有荣焉。
高昭望有些吃惊,连忙询问情况。得知有渤海偏师抄小路偷袭桓州,欲烧毁夏人的积储,为游骑发觉。驻守此地的营州州兵大举出动,于山岭间大破贼人,周继英一马当先,斩杀贼将一员,立下了汗马功劳。
报上去之后,因为圣人第二次听到“周继英”这个名字,于是大笔一挥,升其为副将。
没办法,命好!
“瞎嚷嚷什么?”周继英回头斥责了一句,又看向高昭望,道:“高长史还是喊我‘周大郎’更亲切一些。”
“周将军说笑了。”高昭望摇了摇头,道:“此为豆豉?高丽豉还是唐甘豉?”
“自是高丽豉了,还挺好吃的。本地人喜欢做这东西,西京特产。按秦王将令,征发一批,送往前线。”周继英说道。
高丽豉与唐甘豉大同小异,都是在做好的豆酱内,加入发酵的米麦,再掺以瓜、茄、紫苏、生姜之类可成。两者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些辅料的不同及多寡了。
唐甘豉的做法后来渐不可寻,但在日本却有明确记载。鉴真和尚东渡之时,带了不少唐甘豉以为船粮,后来在日本流传开来。并在开山大和尚(鉴真)月忌时献于位前。
“西京盛产大豆。”高昭望回忆道:“昔年逆朝贡道至中京、上京,沿途多见豆田。西京本多山,但渤海人依然在山中垦田,遍植大豆,可见真的爱煞此物。”
所谓朝贡道,指的是渤海至唐朝贡的路线。
“鸭绿,朝贡道也。”自江口乘船,舟行百余里,然后再换小一点的船只,溯流而上五百三十里,至丸都城。又溯流二百里,至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