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益的结合是最稳固的,渤海世家上了船之后,安定个几十年,反抗的心思就淡了。即便到了王朝末世,大夏分崩离析,辽东的这些人也会急着入关争权夺利,而不是割据一方,自立一国。因为他们有人在中原,有利益在中原,从小接受教育的那一刻,长辈便告诉他好好读书、习武,去洛阳、北平、长安当官将。
或许,这才是圣人的真正用意。他站得比所有人都高,并不局限于哪家哪姓的江山。
中原怎出如此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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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中下旬的龙泉府,虽然仍时不时见到雨雪,但仔细数数,便知天气真的在转暖了,春天的脚步已然临近。
三月二十一日,邵树德降下德音:以唐州刺史赵匡璘为辽东道巡抚使兼龙泉尹,以韩王邵惠贤龙泉行营都指挥使,以银鞍直指挥使储慎平为辽东道都指挥使、龙泉行营都指挥副使,以还在赶路的义从军使没藏结明为龙泉行营都指挥副使。
到了最后,圣人还是没把辽东道的权力都交到一人手上。
不过,赵匡璘、储慎平、没藏结明都是武人,邵惠贤更是皇子,可见辽东道今年还有一番血雨腥风,编户齐民的工作是不可能拖延的了。
而此道命令一下,所有人都知道,圣人将要班师回朝矣。
对此,有人欣喜有人愁。
欣喜的人认为,如果渤海旧地局势持续动荡,夏主或许会效前唐旧事,将渤海君王放回,用羁縻之策,迅速稳定局势——这其实就是包括大諲撰在内的一批渤海老臣的想法。
忧愁的人则比较现实,认为夏主走了,武夫们会更肆无忌惮,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不管他们怎么想,事情已经定下,清醒的人会趋利避害,做出正确的选择,脑子不清楚的人,死也就死了。
债务
邵承节又一次来到了乐州。
他已经收到父亲遣人传来的消息,尽快将手头事务安排好,准备回京——算算时间,差不多也就只剩一个月了。
乐州刺史兼州军指挥使赵縠(hu)出城相迎。
此君是忠武军赵家的人、赵犨之侄、赵珝长子。
邵树德与朱全忠多年鏖战,及至陈许战起,局势豁然开朗,赵家便投靠了过来。后又入朝为官,将陈许二州献予朝廷,给天下诸镇做出了表率。
赵犨长子赵麓目前是吏部侍郎,位高权重。
作为赵珝长子,赵縠的发展只能说一般般,在中原各州的佐贰官员位置上转来转去,多年不得升迁。想要当上刺史,还得到“老少边穷”地区。
不过他是武人,宁可在边地当一把手,也不愿意在中原当佐官,实在是玩不太来官场那套,比较憋屈——以前他好歹是个衙内,只有别人逢迎他的份,从来不需要他去巴结别人,可想而知有多么不适应。
“赵使君力保浿水不失,固然有功,可为何坐视高丽贼子在南岸筑城设寨,而不打过去掀了他们的龟壳?”邵承节问道。
赵縠面露愧色。
乐州长史高昭望冷眼旁观,这会出来打圆场,只听他说道:“殿下有所不知。浿北三十郡本无强兵,素来受高丽、渤海欺负。去岁北伐渤海,浿北出兵五千,那会才是儿郎们第一次正儿八经上战场。玉不琢不成器,兵不练也不行,这不是还在练兵嘛。守城尚可,渡河南略却是难为他们了。”
邵承节瞪了他一眼,高昭望下意识避开了眼神,低头闭嘴。
渤海西京、南京都是秦王亲自领兵打下的,就连东京龙原府、浿北诸君,理论上也是向他投降的。
前阵子鹘岩城危局,秦王又遣兵来救,逼退王建。
有此种种,秦王在这一片的威望是相当高的。安东、沈州府兵、营州州兵蕃部、威胜军、浿北土团乡夫乃至两京渤海降官降将,都愿意听他驱使。更有那上进之心热切的,暗中输诚,投书效忠,怕是已罗织了一大批党羽。
就连高昭望自己,也拜访过那么一两次,只不过还没彻底投效罢了。
“兵不行就赶紧练。这世道,终究还是靠手上的家伙说话。”邵承节说道:“高丽人贼眉鼠眼,望之不似良善之辈。我估摸着,他们早晚要渡河北进,还是要有个万全之策。”
“何为万全之策?”赵縠、高昭望齐齐问道。
“乐州州兵有多少人?”邵承节不答反问道。
“尚有三千八百余,这两天正在选募健儿,打算扩充一番。”赵縠答道。
“兵贵精不贵多。”邵承节说道:“募兵暂停。现有的军士,好好整顿一番,武艺荒疏、怯懦瘦弱者,尽皆裁汰。我从威胜军中选些精锐勇武之士给你,编入州军。他们弓马娴熟,战阵经验丰富,以老带新之下,能够让乐兵的战斗力蹿升一大截。”
“遵命。”赵縠、高昭望对视一眼,又齐声应下。
秦王还是招讨使,他有权力这么做,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
“鹘岩城尹瑄已经归顺朝廷,他帐下还有两三千人,你们要与其守望互助,共抗高丽。”邵承节又叮嘱道。
“遵命。”二人又应道。
邵承节看着已修葺一新的平壤城,决定再留几日。
时至今日,他早就不是一个人了,聚拢在身边的文武官员越来越多,暗中输诚的更是不知凡几。
他也有人需要安排。
他也需要酬功。
他也需要打好根基。
他不用担心父亲会有什么意见,因为他没有越线,都在许可的范围之内。
李唐宾、卢怀忠、高仁厚这类大将,但凡当过行营指挥使的,都会尽可能在任期结束之前安排自己人,遑论皇子?
他在蜀中已经颇有根基,在关内道也有一定的影响力。辽东道不少地方是他亲手打下来的,安排自己人天经地义。
邵承节又仔细回想了下娘亲的教诲,耐心、耐心还是耐心。父亲已经五十二岁了,每过一年,都更衰老一分,按照娘亲的话,也更敏感一分。
凡事要适可而止,但这其中的度,真的不好把握,因为对于一个老人来说,标准是一直在变化的,今天能做的事,说不定明天就触了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