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这份,邵树德又掀开了岭南西道叶广略发来的奏疏。
这是谢表。
叶广略刚刚被任命为邕州行营招讨使,率军自西向东,攻广州刘隐。
安南那边,储慎仪被任命为交州行营招讨使,征发境内蛮獠,挥师北上,攻刘隐。
宁远军节度使邵得胜刚刚平定内乱,又被任命为容州行营招讨使,率军东进,攻刘隐。
四路大军伐广州,不管结果如何,至少声势很吓人了。
而且,用的还不是朝廷的钱,而是地方藩镇自筹钱粮,自募兵马。
其实本来可以有五路大军的,但江西兵已经被邵树德下令解散了——这道命令有些仓促,也对地方治安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保宁军刚刚抵达,正在四处清剿贼匪,稳定秩序。
不过四路大军,合计五万余人,如果算上临时征发的土团乡夫,规模更甚,够刘隐喝一壶了。
一个运气不好,他这次就要嗝屁。
这天下打得——
邵树德有点怀念当初与朱全忠血战拉锯的感觉了。
那是他较早遇到的敌人,也是他最强大的敌人。从此往后,再也没有人能给他造成如此巨大的压力。
接下来敌人不多了,还未必能接得住他一拳,有点寂寞啊。
“让礼圣、奉圣、忠圣三州及永安宫官员、酋豪来捧圣州觐见,朕就不一一去了。”邵树德搁下毛笔,吩咐道。
付出
六月二十八日,捧圣州龙化县,大军屯戍远近,威势惊人。
捧圣州原为阿保机设立的龙化州,其实发展得不咋样,因为他把重心放在月理朵的紫蒙县以及条件更好的辽河流域了。
以医巫闾山一带为例,阿保机居然种下了大量桑树,开辟了许多亚麻田,准备大干快上柞绸和白麻布。
老实说,作为一个胡人领袖,阿保机能想到这么搞,也是有点水平的。再联想到从他祖辈、父辈开始,就学习筑城、冶铁、种糜子、制作陶器等等,连续三代出高水平的领袖,也是到了契丹该兴起的节点了——契丹八部、六部奚几乎同时脱离回鹘奴役,初始实力也差不多,奚人的草场还更好、更温暖,最后契丹打败奚人奴役之,不是没有原因的。
但就当契丹这只雄鸡迎来了朝阳,准备引吭高歌的时候,就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扼住了脖子,鸣也打不起来了。
邵圣干的都是上升期的政权,杀的都是创业人杰,这可比欺负二代、三代甚至是末期的小朋友们含金量高多了——呃,渤海大氏除外。
捧圣州现在有四万多人,契丹人最多,但也没过半,奚人、霫人、乌古人、鞑靼人、室韦人、渤海人奴隶不少。
契丹攻灭的部族是很多的。
光折在阿保机手里的就有契丹别部越兀、比沙狘、于厥等,他们被阿保机攻灭,并入契丹八部。
乌古、六部奚、霫人遭受重创,被迫臣服,变成了契丹的奴部。
又征讨大黄室韦、小黄室韦,迫降之,成为附庸。
又屡破渤海,大掠而还,甚至连女真诸部都被他打败过,俘获了不少人丁财货。
这是标标准准的草原大汗的崛起路数,势头非常猛。
若非历史上他昏了头,非要南下幽州,三次会战被后唐杀得惨败,损失了太多开国精锐,以至于连西部草原都有心无力的话,辽国又何必与北宋菜鸡互啄。
不过,杂七杂八的部落,管理起来也挺费劲,光一个语言就难倒不少人。
还好,辽东一直有种通用语,即幽州官话掺杂了胡人词汇的变种:汉儿语。久而久之,各族百姓自发选择了这么一种语言作为日常交流工具,初步解决了问题。
“去年时间太短,朕不论。今年正旦之前,各部酋豪都要去捧圣郡王府问安。”行走在田间小路上,邵树德说道。
“陛下,酋豪们是去北平还是洛阳?”捧圣郡王傅李巨川问道。
李巨川,陇右人,曾为韩建幕僚,后在汝州任职,由韩建举荐担任王傅。
捧圣州是有主的,即捧圣郡王邵敬同世袭捧圣州都督。此子今年四岁,母余庐睹姑,目前还在北平,由皇后折氏代为抚养。
北平府当然已经建起了捧圣郡王府,但郡王年幼,并未住过去,这间房子甚至被暂借给了六部官员居住。酋豪们面见郡王,其实是要进宫才行了。
“今年在北平,明年就要到洛阳了。”邵树德说道:“捧圣州往北平,数十里一驿,快马加鞭之下,旬日内必可抵达。今后永为定例,不得偷懒。”
“是。”李巨川应道。
作为王傅,他现在是整个捧圣州实际上的最高长官,万事皆可做主。
捧圣州典军马景跟在二人身后,亦步亦趋。
马景是河南人,汴军出身,颇为勇武。梁军整体投降之后,马景辗转于铁林军、武威军,立下了不少功劳。有这种军中骁将坐镇,即便只有千余兵,捧圣州还是安稳的——圣驾转过一圈后,就更安稳了。
“捧圣州可还缺什么?”邵树德走到一条水渠边,找了个阴凉处坐下,听着潺潺流水,看着郁郁葱葱的麦田,倒是十分惬意。
草原上的城池,都建在河流旁边。因此,城池周边就是上好的农业地带,因为有水源灌溉农田。再远一点,沙埠、沼泽以及稀疏的树林点缀在草原上,一般而言就放牧了,七圣州基本都是这个模式。
麦田周围开辟了一些果园,阿保机时代遗留下来的产物,夏人接手后,打理得更好,邵树德刚才就尝了一些李子,味道非常不错。
果园还有另外一个用处,那就是遮挡秋冬的狂风。
辽泽并不缺水,但还是有许多沙埠,一旦被大风扬起来,非常影响农业生产。
另外,七圣州北部的山脉之中存在着很多豁口,深秋之后,北风大起,如果没有树林遮挡,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有肥力的土壤也会被吹走,同样影响农业生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