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艰苦的环境、合格的训练,以及时不时的战争经验,都能将一支军队堕落的时间大大往后顺延。
侍卫亲军这些年屡屡征召,军额一般在两万左右,打完仗就解散。不说每役必与,至少也参加了一半以上的战斗。尤其是当年与朱全忠的惨烈搏杀,侍卫亲军也是狠狠感受过战场的残酷的。
他们虽然谈不上强兵,但也不是一触即溃的弱旅。
在他百年以后,诸宫奴部是要在君王之间一代代传下去的。未来如果草原有动乱,诸宫奴部就是良好的镇压利器,朝廷或许可以省不少钱了。
当然,君王也不亏,他的私人直属部队的战斗力还能维持下去,对于稳固权势还是有大用的。
皇帝,可以在政事上玩不过文官,但一定要掌握可以掀桌子的武力。不然的话,即便皇帝心血来潮,想推行什么改革给王朝续命,也是干不下去的。
“陛下,前番攻伐契丹、渤海,儿郎们立下诸多功劳,得了赏赐。而今还在问,何时再有征战机会?”长春宫监邵知礼说道:“特别是今年新来的,个个嗷嗷直叫。”
诸宫奴部的人员偶尔也是会增加的。
前唐大顺三年(892),因为俘获了六千余汴军,邵树德下令拣选一千精锐,编入侍卫亲军——在此之前,侍卫亲军只有四千人。
也是在那一年,折宗本打赢了小江口之战,房州刺史孙典举州而降,邵树德又下令从降兵中挑挑拣拣,得精锐一千,编入侍卫亲军。
这些人已经在草原上娶妻生子,多生活在榆林宫、沃阳宫两地。
随后十六年,这样的补充时断时续,但并没有停止。因为邵树德觉得“原始版本”的侍卫亲军战斗力有点辣眼睛,汴、郓、兖、徐、青、许六镇,陆陆续续有降人补充进洪源宫、仙游宫、榆林宫、沃阳宫。
可以说,没有这些武夫的加入,侍卫亲军的战斗力不会提升那么快。
而他们也没什么不满意的。作为“外聘精英”,过去了有妻子(可能还会附赠孩子)、有帐篷、有牛羊,还有少许钱财,说得过去了,没有造反的理由。
今年长夏宫也迎来了两千人,多为江西八州那吓死人的“十几万大军”中挑选中的精锐。
“别光想着打仗。”邵树德笑道:“学堂建起来了吗?朕不用儿郎们能考上进士,但粗通文墨则是必需的,将来外放当官,结果连字都不认识,像话吗?”
“陛下,已建起两所学堂,这会各有二十多个孩童在读书。”邵知礼说道:“多是万户、千户、百户家的孩子。”
邵树德轻轻颔首。
这是必然的。首先,普通牧民没那个眼光把孩子送过去上学,家里条件也不允许,毕竟孩子也是一个劳动力,不如好好练习骑术和箭术,将来卖命博取富贵。
其次,即便争也争不过。上学要钱的,你有吗?
封建社会关系,其残酷处便在此间了。更别说诸宫奴部还不是纯粹的封建社会,奴隶制残余很多,更不可能了。
邵树德又最后看了一眼仍在风中肃立的侍卫亲军丁壮们。
还没到时间,等到身体感觉不行的时候再交给储君。
其实仔细想想,这辈子他干成的事情还是很多的,也为后世做了很多准备,但也埋下了不少隐患,因为世事并无绝对。
只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了,一个人不可能包办一切,世上也不存在可万世不变的法度。
后人的智慧很重要,他只能打下基础。
邵树德准备在八月初三离开长夏宫。
临行前一天得到消息,南衙枢密副使杨悦薨于北平府私第,春秋七十有一。
家人按照杨悦生前遗愿,归葬灵夏榆多勒城,折皇后下诏辍朝三日,以示哀悼。
老人一个个都走了。
邵树德突然感觉有些空虚。
他还记得当年紧锣密鼓征讨拓跋思恭的时候,杨悦自榆多勒城南下入夏州,询问邵树德之志。得到满意的答复后,率四千多步骑归附,为击破拓跋党项立下了汗马功劳。
四千多兵马,在如今的邵树德眼里不值一提。但在二十七八年前的那会,可是一股左右战局的关键力量。
老杨走了……
邵树德坐在龙椅上,神情惆怅。
诸葛爽、李劭、丘维道、王遇、李详、李克用、折宗本、杨悦……一个个都走了。
前些年,李孝昌、东方逵等人也陆续走了。
“来人!”邵树德有些无力地喊道。
“陛下。”仆固承恩上前。
“遍访关西老人,李孝昌、东方逵、李元礼、程宗楚、朱玫等人的子弟优加抚慰,若有实绩,可多加拔擢。”邵树德说道:“子孙文才、武艺超卓者,可送来朕这边。不,都送来吧,朕亲自考校,给予赏赐。”
“遵旨。”仆固承恩轻轻退下。
天边最后一缕阳光也落下了。
长夏宫内,邵树德坐在阴影之中,陷入了难言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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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中秋节,大军抵达了濡州理所濡平县。
燕山深处的夏日还是很舒服的,怪不得清帝要在承德建避暑行宫,行走在山间小道上,邵树德左看右看,只觉满眼苍翠,鸟语花香,心情有所复振。
天下安危系于一身,他没有资格伤春悲秋。
濡州辖濡平、隆化、丰宁、承德、大定五县,安置了不少幽州部落,又从关西迁移了不少百姓过来,至今也只得5400余户、不到28000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