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年轻,而我垂垂老矣。”
“我有很多梦想,没时间去一一实现了,将来还要靠你们。”
“征西域,需要你们顶上来了。”邵树德说道:“咱们这些老家伙打拼了一辈子,渐次凋零。如果你们顶不上来,这天下也就没什么指望了,即便能够维持,也庸碌无比,丑陋不堪。”
“叔父……”李存勖有些感动。
“孩子都有了,还哭哭啼啼。”邵树德笑道:“承平了几年,河东百姓的日子就渐渐好转了。放眼整个天下,同样如此。这是我一辈子的心血,这个天下不能乱。就为了河东百姓不再捞不死苹果腹,为了他们将来提起李晋王父子时都大赞一声‘好男儿’,你也要努力。”
“好!”李存勖轻轻应了一声,却好似重逾千钧。
选才
六月初十,圣驾离开晋阳南下。
途经潞州时稍稍停留了一下。
河东易帜之后,一时间风起云涌,混乱无比。北抵朔州,南至潞州,西自石州,东达辽州,叛乱之人前赴后继,始终不绝。
潞州张万进,据城而叛,最后被投降的河东兵马剿灭。对这个结局,张万进大概至死都无法释怀吧,自己人打自己人,死得憋屈。
泽潞两州到处是操关西口音的百姓。
这个锅主要由李罕之来背。
邵树德曾记得,这厮与张全义曾刻臂为誓,共同结盟对付孙儒。无奈战斗力太差,从光州到汝州,从洛阳到河阳,被追得上天入地,狼狈不堪。
孙儒走后,张全义投靠朱全忠,李罕之投靠李克用,各自安顿了下来。
但这两个把兄弟,完全是两个风格。
张全义在河南府、汝州招募亡散,均田授地,以军法管治百姓,不出两年,农桑渐复。李罕之据河阳二州,把本就不多的人口又折腾了一番,以至于打仗都要张全义提供粮草。
两人分道扬镳也就不可避免了。
泽、潞、晋、绛四州百姓,对李罕之是恨之入骨的。这厮祸害人的手段一流,潞州曾经一只老鼠被炒到七千钱的高价,可见百姓的困苦。
李罕之死后,李克用接管了这两地。
他的治理能力当然比李罕之好太多了,但作为前线军州,多年下来也被耗干了最后一丝元气。
这就是时局所带来的无奈。
泽潞二州十六县残存下来的百姓,人人凶悍,个个残忍,望之不似良民,甚至山贼土匪也输他们一丝亡命气质。
古来将领募兵,都喜欢招一些亡命徒作为选锋或者亲兵,以震慑那些普通士卒。由此可见,亡命徒本身是比较稀罕的。但在泽潞,一度到处都是亡命徒,都不用刻意挑选了,去村里随便扒拉两下,带回来的保准全是。
如今,在大批关西移民抵达后,稍稍冲淡了一点彪悍的气息,同时也在不动声色间,让这两处地方变成了新朝的基本盘。
于是,我们便可以看到一种景象:圣驾所至之处,百姓热烈欢呼——废话,给你分地了,能不高兴?
邵树德骑在马上,他的四轮马车没法通过山中的一些道路,已经通过船只经永济渠运回洛阳了。
此时见到百姓发自内心的拥戴,非常高兴,道:“泽潞有这般景象,再发展几年,便与河阳、陕虢、郑州无异了。”
“陛下,潞州原本物力凋耗、人情艰危,有此局面,全赖官员尽心竭力。别驾郭崇韬,厉行节约,劝课农桑,疮痍渐复,府库充盈,实为能吏也。”陈诚在一旁说道。
邵树德看了他一眼,奇道:“陈卿这般举荐一个人,从未有过啊。”
陈诚其实很少举荐人才。纵有,也不会这般直接,所以邵树德十分惊奇,今天他到底吃错了什么药,不知道这样效果其实不太好吗?
“举荐贤才,为宰相之本分。”陈诚说道。
邵树德沉默了会,问道:“郭崇韬此人品性如何?”
“据臣观察,此人不贪财,且爱护百姓,但有些刚愎自用。”陈诚说道。
“先让他当潞州刺史看看吧。”邵树德说道:“若以后还这般气量狭窄,便止步于此了。”
“是。”陈诚应道。
邵树德看着陈诚的满头白发,暗叹一声。
郭崇韬这个人已经四十多岁了,真能改得了气量狭窄的毛病吗?今日若非看在陈诚的面子上,他是不会答应的。
当然,也并不完全出于陈诚的面子。
事实上河东系的文人还没怎么任用过,提拔一下郭崇韬,也算是统战需要,给晋人一点盼头。
从今往后,他也会观察郭崇韬的为人处世和施政举措。如果能有所改观的话,便会把他调到辽东、西域或五管,担任道一级的官员。
这些边疆地带,情势复杂,单靠文官或武人,都管不了。最好是允文允武之辈,才有可能镇得住。
或许有人认为文武双全之辈对皇家威胁大。这是事实,无可否认。
但他们这些人,用起来也真的方便啊。
熟读四书五经,会治理民政,了解民情,有诸般手段。
能管束军队,可以与将校们一起外出打猎,增进感情,需要时还能上阵指挥作战,水平还不低。
自北朝以来,多的就是这类人,只会做题、不通武艺、不会治军的纯粹文人是爬不到高位的。
如果从纯粹稳固江山的角度来说,最好大量任用只会读书的文人。他们缺了“武”这个方面的本事,即便兵权交到他们手上,也不会有太大的威胁。因为他们得不到武人真正的认同和尊敬,之所以能指挥军队,完全是靠皇权背书,对天家的威胁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