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周隐,朱延寿会不会反?”
“难说。但应该没什么胆子,先吴王临死前,平田覠、安仁义,悉收精兵入广陵,各郡哪还有能打的?”
军营之内,军士们七嘴八舌,气氛热烈。军官也不禁止,因为就连他们都参与了进来,议论纷纷。
总体而言,还是抱着“与我无关”的吃瓜态度。
这其实非常可怕,因为它意味着军队有自己的意志,他们可以选择自己的态度:支持、反对或者中立。
当然,这也是老生常谈的问题了,藩镇割据时代遗留下来的习气。
另外一边,张颢则在催促文吏们尽快清点完毕,他好发下赏赐。
夜长梦多,万一有哪个武夫等得不耐烦了,振臂一呼,招呼众人冲上来,把他和徐温斫成肉泥,找谁说理去?
“都头洪福齐天,昨晚冲到王宫前,我便知道能成功了。”
“还是都头够勇,身先士卒,老弟兄们佩服,故人人奋勇。”
“都头得掌大权,我等也能得个官吧?”
“以都头的神勇,什么夏兵,都给砍瓜切菜斫了。”
张颢拈须听着,哈哈大笑,道:“纪祥,过了,过了啊!”
“一点不为过。”纪祥笑道:“看昨晚徐温那熊样,偷偷摸摸躲在后面,好像一有不对就要逃跑的样子。这等贪生怕死之辈,我呸!”
“狗东西,没完没了了是吧?”张颢斥责了一句。
但骂归骂,脸上却带着笑意。
纪祥察言观色,又狠狠拍了一通马屁,说得好像张颢已经是淮南之主,什么杨渥、徐温都拜倒在他面前一样。
“未竟全功,焉能如此得意忘形?”徐温骑着马儿从城外赶了回来,恰好听到纪祥的最后一段马屁,心中不悦,忍不住提醒了张颢一句。
钟泰章跟在徐温身后,用阴冷的眼神打量着纪祥。
“张指挥。”徐温下了马,先对张颢行礼,然后问道:“各军驻地,都派使者宣慰了吗?”
“不是早就说好了嘛,怎么又提?不放心我办事?”张颢被手下一顿彩虹屁,心气已经起来了,此时听到徐温问话,态度就有些不好。
各支衙军、镇军的驻地,需要以杨渥的名义派出使者抚慰,这是昨晚就商量好的事情,张颢已经做了,虽然是代管右牙亲军的徐温养子徐知诰提醒的。
“张指挥果然思虑周全。”徐温赞了一句,然后靠近张颢,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派使者去洛阳了吗?”
张颢有些犹豫,道:“还没来得及。”
徐温心中一惊,张颢可别犯糊涂啊!
若河北、河东藩镇仍在,邵树德腾不出手来,张颢这么做也情有可原。但如今是什么光景,可别作死啊!
“我打算派三郎知训前往洛阳,如此大功,张指挥难道坐视我徐氏独享乎?”徐温又问道。
徐知诰是徐温养子,排行第二,亲生儿子知训排行第三。在知诰之前,徐温还有过一个儿子,即大郎,但没成年就死了。
张颢脸色一变,叹道:“那我也派人好了。”
徐温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他知道,张颢这人以前虽然看不起他,但心中其实是有些自卑的,因为他总觉得徐温智谋超过他。所以,当自己派儿子前往洛阳报喜时,张颢一定会跟从,生怕吃亏。
见小利而忘义之辈,若非时局如此,徐温都想派钟泰章把张颢给杀了,免得拖后腿。
※※※※※※
军府门外的鼓声一刻不停地响着。
淮南幕府的将官们神色各异地走进了节堂。左右牙亲军的军士们顶盔掼甲,要求每个人解下武器,方可入内。
朱瑾将佩剑扔给亲兵,龙行虎步走了进去。
入内站定之后,发现数十全副武装的军士站在里面,虎视眈眈。
徐温、张颢二人一左一右,立于杨渥身旁。
杨渥神色灰败,垂头丧气,见到朱瑾进来时,眼中燃起希望,张了张嘴,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杨渥的小动作当然被张颢、徐温发现了。
张颢使了下眼色,又有数名军士手持利刃,站到朱瑾身后。
由不得他们不小心。
朱瑾这人,实在太过勇猛。出外打猎之时,宿于民家,结果遇到贼盗,不及取武器,当场空手入白刃,抢了贼盗手中的兵刃,反杀三贼,未受一点伤。
历史上徐知训派多名刺客夜间刺杀,朱瑾从睡梦中被惊醒,取下墙上挂剑,穿着单衣就把刺客一一诛杀,随后亲自动手,在后院挖了个大坑,把刺客的尸体全部埋了进去,很是游刃有余。
再加上他身上“河南马槊第一”的光环,这种人无论怎么防范都不为过。
“抢掠民女,残害百姓之时,何等肆意畅快,如今知道怕了?”朱瑾瞟了一眼杨渥,冷笑两声,道。
杨渥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张颢暗松了口气,但随即又觉得有些恼火。节堂内几十个人,难道还对付不了朱瑾?我他妈到底在怕什么?
徐温则下意识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