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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目录播报看作话/发评论后看不见彩蛋请刷新或退出重入(2 / 2)

九天玄女抱着这个疑惑摇了摇头,继续任劳任怨地处理文件。

她也就忘记再给夕瑶打个电话,确认一下飞蓬是否回住宅了。

当然,若重楼现在恢复记忆,又知晓了九天玄女的疑问,大概会“哼”地冷嗤一声,抱臂告诉她——

你以为本座养这么多交流困难症、白长年龄不长智慧的魔神、魔将,是用来干嘛的?

而飞蓬若在旁,大概会当场笑出声,为他补充上一句——

不就为了你能摸鱼找我比谈武情决说斗爱,而他们辛勤工作嘛!

但可惜他们俩现在都不知道,还被一个意外打断了计划。

飞蓬原本是留下住址就告辞而去,却没等重楼关门便去而复返了:“你的属下似乎遇上了麻烦。”

重楼本是站在窗口。

他一心二用,一方面准备目送飞蓬开车离开,另一方面黑着脸,烧掉了包括床铺上一塌糊涂的被褥在内的昨夜所有罪证。

结果,刚打开窗户,欲通风散气,还想着不能因为阴差阳错报复飞蓬,那我总能折腾折腾邪运道吧,神话再是根深蒂固,也没道理管私人恩怨,更别说邪运道就是想躲开神话打压,万万不会求援于她们,副手就一脸憔悴地过来了。

“嗯?”重楼顺着飞蓬抬指所点的方向,正好瞧见了脸色苍白如纸的明熙。

他先行了个礼:“大人,昨夜有敌至。”

语罢,明熙犹豫不言,眼神瞄向倚着重楼饶有兴趣听着的飞蓬。

不是一夜情吗,为什么这人看着和大人如此亲近?!

“那我先走了。”飞蓬笑了笑,作势直起腰,却被重楼一把扣住手臂,拉回了身畔。

他语气倒是淡淡的:“不必,自己人,说吧。”

“?”明熙无法理解地看了看飞蓬,又看了看自家大人。

可他到底不敢出言质疑,而顺势回道:“是魔骨和魔披风,不止一个。”

“哦?”飞蓬瞧了瞧重楼欲言又止的嘴唇,适时地、明知故问地递上了台阶:“骨头和披风?”

魔骨和魔披风,都只有法力强大的魔神才能如臂挥指。

魔界毁于一旦,自己重凝魂魄已失去了从前的记忆,实力尚在恢复期,其他魔神亦还没苏醒,除非魔界崩塌时正好不在人间。

那么,究竟是谁想趁机取而代之呢?

重楼面沉似水,周身气息凝然威严,但还是温声对飞蓬解释了一二:“你可以理解为异能里以血为引的分身术。”

‘魔族和人间生灵因灵力衍生的能力,明明是两码事好不好。’飞蓬很是想笑。

但他也承认,两者确实异曲同工。

因为不论是魔骨还是魔披风,都需要其主人够强大才能控制。它们在某种意义上,也确实是被控制的分身。

飞蓬很快便也想到了,重楼作为魔尊现在可能有的猜疑,就没有继续打断他的下属。

“水遥伤势过重。”于是,明熙垂眸说了最后一语:“属下私自做主,让他先调息去了,请大人恕罪。”

重楼这才轻轻拍了拍飞蓬的肩膀:“你先回去吧,我送你?”

“不用,昨晚只是意外。”飞蓬明知道以他这一世的脾气,多半应该直接拍掉重楼的手掌,却还是没舍得。

尤其是,于魔尊而言再是无坚不摧,被魔神级别的、很可能得他信任的麾下背叛,到底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倒是你,得小心些。”他便在重楼半诧异半欣然又难掩迟疑的眼神中,轻轻握住了那只手。

飞蓬不对劲。重楼笃定地想到,以他离岛时不肯示弱的刚烈性子,就算意外占了便宜,也不该那么快软化,更不会这么直白地关心我。

“好。”但怀疑的话出不了口,重楼的嘴比他的想法更快地应下了,还不自觉勾出了一抹笑。

明熙低着头一声不吭,直到那个年轻男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才跟着魔尊进了房间。

“哼。”重楼在房间内踱步片刻,忽然开口道:“明熙,你来寻本座时说过,你在魔宫只是最低等级的魔使。”

在明熙之前觉醒的,更是连进入魔宫的机会都没有,都只是实力不济而活动范围局限于一地的魔民。

“是。”明熙有些不解魔尊旧事重提的缘故,可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

他也确实是钦佩感激的:“魔界崩塌时,若非您以一己之力强抗天兆,助所有魔族转为魔元状态,绝不会有任何族人能在天塌地裂中存活。”

那整个魔族就得步神族后尘,只剩下大猫小猫两三只能觉醒。

剩下的全入轮回,能不能找回魔魂记忆,端看运气。

哪里能和现在一样,只是沉睡着坠落到犄角旮旯,不但难以被发现,还能安安稳稳睡到自然醒。

当然,这也和魔族从不顺天而行有关,神界可是遵循天道、不做抵抗。

“属下作为宫内最低等级魔使,化为魔元后,因为所需浊气稀少,反倒在坠落人间后率先苏醒。”明熙回忆着当时,说出了自己的情况。

其实,他察觉到了些许气息熟悉的同僚在何处。

但若为了掠夺魔元,置同族于死地,被发现了可是会成为各部众公敌被围剿至死。

当然,这并不是明熙克制住贪欲的真实缘由,而是他在醒过来的同时,就发现了自己周围渐渐散去的保护性魔力。

那是属于魔尊的力量。

可想而知,以一己之力强抗天兆,助所有魔族转为魔元状态时,魔尊也顺手以余力为族人布置了防护。

苏醒的那一刻,魔力才会散去。

这种境况下,谁敢试试自己能不能啃动魔尊结界,再辛苦吞噬同族?

谁知道会不会啃到一半,里面的族人就醒过来了,藏在里头以逸待劳呢!

“哼。”明熙这等功力堪称低微的魔使如何作想,自不被重楼太在意。

他只是想,这些奉命行事的低等魔兵,果然不在被天道封禁抽取力量的范围内。

或许,是他们实力不足以造成天道也得弥补的后患。

重楼虽说记忆没恢复,但那种仿佛有无数根针自四面八方刺穿魔体、魔魂,将所有生机、灵力用于弥补遥远空洞的窒息感,失忆也经常能在梦中惊醒他。

而面前对此一字不提的低等魔使,显然是没有这等惨痛待遇的。

重楼按了按额角,决定不再去回忆梦里那种千丝万缕被抽干的痛感。

“你可知,神陨魔灭的天兆之前,有无魔神不在魔界?”他淡声问道。

明熙终于明白了重楼的用意:“属下知晓的唯有一位,您的左膀右臂,魔神溪风大人。”

“但那位据传言,已与神界女武神水碧一同坠入人间轮回。就算哪一世碰巧觉醒最初记忆,修炼魔力活到现在,也没有理由暗算于您。”他思索着、斟酌着,脸色更加苍白,却又涌上羞耻的红。

明熙总算想到自己不足之处,不禁低下头:“可属下实力太差,或许那段时间还有其他魔神,正巧被您派出了魔界,而我无权得知消息。”

“哼。”重楼红瞳闪了闪,默不吭声地思索了片刻。

若真是这样,反倒是没什么好说了。

野心勃勃想取代本座,却非要藏头露尾,可见心性不坚,胆识有限,除了过盛的野心值得嘉奖防备,通通不足为虑!

“让昨晚的受伤者,一一到本座这里疗伤。”重楼不再去想,只随口吩咐了下去。

没有记忆,不代表他失去了施法的本能。

再是对疗伤法术不娴熟,重楼也有办法治疗同族的伤势。他放出自己的精纯魔力,任由属下吸收疗伤,比他们自己疗养快多了。

一番治伤结束后,魔尊留下了几个苏醒的魔族里,资格最老的魔使。

他亦是飞蓬离岛后才来,但一苏醒就又宅又咸鱼,才使魔尊如今左右副手的位置,轮到了最勤奋的明熙与新晋修魔者里最用功的水遥。

“我问你,本座在魔界时,可有…可有…心上之人?”重楼看着直来直往,实际上心思细腻。

想到昨夜种种、昔日纠葛,再对比自己对外人的脾气,魔尊自是觉得飞蓬于他过于特殊。

他何曾何故让人对自己为所欲为?

几年前便深埋于心的疑惑,在彻底破戒后,更是再不可故作平常。

“这……”魔使站在原地回忆很久,才说道:“属下听其他大人闲聊时说起过,您有段时间常往神魔之井,似与镇守神将不打不相识。”

但不等重楼皱眉,他就飞快禀报了:“后来,您约那位神将去六界外一处秘地一决生死,几位将军趁机进攻神魔之井。”

看着魔尊脸色一变,那魔使压低了嗓音:“您回来后,大发雷霆诛杀了他们,但那位神将被神界贬谪轮回了。”

“之后,您去过人间不少次,甚至出了意外,魔力尽失回不来。当时,界内因水脉之事动荡不安。此事有夜叉王族插手,联系了女娲后人。”他突出了一口气:“这才赶在您归来前解决掉,您也就放心地时常来往于人魔两界,传言都与神将转世有关。”

重楼终于打断了这个魔使:“说来道去,神将名姓为何,转世后又是如何?”

“请尊上恕罪。”魔使低下头,几乎要屏住了呼吸:“属下不知此人,仿佛是……有什么阻隔了记忆。”

血眸倏然一凝,重楼缓缓颔首,难得温声道:“本座今日问了你什么?”

“什么都没有。”魔使一口咬定:“说完属下就不记得了!”

他直到被魔尊质问才觉得记忆有问题,其他早早觉醒追随魔尊左右的低等魔族,偶尔闲聊也只觉尊者被拒却不强取豪夺很奇怪,无一怀疑那人身份。

现在想来,简直细思恐极。

“再后来,是敖胥引发的九泉束缚之乱,此事传遍我族,想必您知道。”魔使不敢细思魔尊动心对象是否有问题:“可是,那位神将回了神界。”

重楼闭了闭眼睛:“他败了,但罪不在他,对吧?”

“是。”哪怕魔使再宅,甚至堪称孤陋寡闻,也不会对后来传开的圈套论一无所知:“您本来想杀九天玄女,他以身相代被擒回魔界。后两族停战,神将重伤陨落于魔界,再入轮回,您又时常前往人间了。”

重楼扣紧手指。

无法形容的刺痛伴随庆幸,唤醒他的神智。

重楼隐约察觉到,事情已翻新篇,这让他由衷地心底一松,也就似是无意地忽略了属下先前所言的‘有什么阻隔了记忆’。

“也就是说,你不知道是否有魔神,觊觎本座之位,也不知道……”魔尊只是抱臂哼笑:“哼,不知道那位神将转世前后叫什么名字。”

老魔将尴尬低头:“是,属下无能。”

他真的就是个死宅,只会干活,从不交际,确实消息不灵通。

不然,就算记忆中突出之处可能容易动手脚,也可以从别的地方旁敲侧击,怎会对魔尊问话什么有用的讯息都提供不了呢。

重楼:“……”

行吧,他早该想到的。

需要浊气越少的魔越早醒,可实力差自然容易被自己限制,又怎么会知道真正的隐秘。

尤其是,若当时情急的自己有意为转世的心上人布置防护,便不可能指望不知是个什么情况的神界,反而更可能约束被自己好好保护了的族人。

谁让魔族一贯肆意妄为。

但据说能置于死地,至少自己没能帮上忙的重伤,怕是令飞蓬轮回至今的缘由,绝不可小觑。

重楼心头刚松的弦又紧了回去。

说起来,目前围绕在身边的这些下属都太过老实,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魔尊,好和过去一样有个主心骨,半点篡位自立的精神都没有。

“哼。”他揉了揉额角。

与其指望他们能帮上忙,还不如想办法在谈判里占据上风,逼迫九天玄女,看她能不能知道多点!

而那魔使对此恍若不知,只低着头继续一声不吭。

再说飞蓬,他离开重楼的别墅,开车开回了江洲小区6号别墅。

开门时,飞蓬鼻翼动了动,眼底滑过一抹温和。

他换鞋洗手、穿好家具睡袍,没动桌子上还温热喷香的早饭,就躺在沙发上打了电话:“夕瑶…”

“你回来了?”夕瑶温柔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半点没问昨晚为何一夜未归:“吃饭了吗?”

飞蓬的手微微一紧,唇畔溢出一抹带着笑意的叹息:“你还真是老样子,只是换了一句话,语气还是一模一样。”

过去,夕瑶见自己从神魔之井回来,第一句话总喜欢是‘受伤了吗’。

“……”对面一片安静,可飞蓬能清晰听见夕瑶的呼吸声极其紊乱。

许久,她才开口,声音带着点不确定的颤抖:“飞蓬……你……忽然神魂觉醒了?”

飞蓬温声道:“嗯,我在,你想来就来,先别告诉九天。”

“唰!”现场一道波光闪动,夕瑶出现在飞蓬面前。

她身上不再是干练的衬衫短裙工作装,而是仙气飘飘的裙摆。

飞蓬早已坐直腰背,幻化出一身戎装,端坐在沙发上。

他面前摆放着茶几,仙气缭绕的茶香自茶几上的壶嘴飘出,带着几缕水雾,使飞蓬的眼神在雾气中愈发难以捉摸。

夕瑶突然冷静了下来。

这是她所熟悉的第一神将的样子,平静、淡然,沉定,似乎永远都不动如山。

却是和飞蓬在重楼手里受伤,回神树寻自己治疗时,眸中燃烧的亮色截然相反。

她咬唇怔然半晌,突然松开齿列,却是明知故问:“你为什么不告诉九天?”

“神族于劫数中迎来新生,无须一个和九天玄女分庭抗礼之人,将本就稀少的族人再度分裂。”飞蓬倒了一杯茶,轻轻推到夕瑶面前。

他的语气里,潜藏不可回旋的决然:“况且,我现在……是冥君,不当有立场。”

“你!”欲端起茶盏的夕瑶手指猛然一紧,不知不觉地提高了声音,而杯盏碎裂、茶水湿了衣襟,她也毫不在意,只紧紧盯着飞蓬。

可飞蓬不曾动摇,蓝瞳眨也不眨地与她对视。

“恭喜。”夕瑶春波般明艳的眸子瞧着沉默却坚定的飞蓬,露出几分了然的忧伤,却到底是挤出了一抹笑容。

那笑容里既是欣慰他伤势彻底好转,也是慨叹他再也不可能回归神族。

“不过,你和重楼……”夕瑶迟疑了不到一瞬,不等飞蓬解释,便得出了答案:“不,魔族只要觉醒,就会脱离轮回,与冥君并无干系。那只要你秉公执法,天道必然不会多管闲事。”

这回便轮到飞蓬笑了:“你比死都不知道为什么的阎罗王清醒多了。”

那家伙可是到死,都不理解自己为何而亡。

在其位不谋其政,是为鬼界之主的取死之道。

“罢了,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夕瑶终是一叹。

如今天帝疑似神陨,神族长老凋零,她也好,九天玄女也好,都盼望着飞蓬能够回族。

“我曾一手引领神族如今的局势,却也到该放手让你们自由的时候。”下定决心的飞蓬,确如夕瑶所料,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这是他没有主动告知重楼的,可魔尊未必猜不到。

昔年,神将飞蓬被贬轮回,神体留于神界,固然是因罪被罚,却也是有意放弃一切以求自由,才在后来拒了天帝征召。

可在下界之前,神将是处置好了一切,包括如何应对魔界报复性挑起上古大战后续,才能在回到神界后那么快接手一切,不引起任何波澜。

“神族现在的每一个族人,都在漫长岁月和无边战火里培养出了能决定自己未来的实力与勇气。”飞蓬动了动手指,用一个火属性法术蒸干夕瑶衣襟上的茶渍。

虽说他刻意把战波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但能在神魔大战里活下来,还没死在天道清算里的,注定从心性到实力都是佼佼者。

“而你们……”飞蓬莞尔一笑,语气竟更加安然了:“也不需要一个摆在崇高位置的罪神去当引路人。”

神魔大战彻底结束,神将飞蓬早已尽了职责,又早就拒了天帝召回,谈何这时归来?

他无意同九天再做切磋,不论是重新以军辅政,还是争出个显而易见的主次结果。

说不想和九天玄女分庭抗礼,将本就稀少的神族再度分裂,是飞蓬的真心话。

“啪。”他轻轻挥手,打开了门,对着夕瑶淡淡一笑:“各自安好,这是最好的结果。”

夕瑶看了看自己为飞蓬准备好早餐,忽然就笑了起来:“你知道当年审判时,我怎么和九天说的吗?”

湛蓝的眼眸微微一闪,飞蓬看向终于对他挑明的夕瑶,没有吭声。

“神明只问是非,但人世有情。神界冷肃,凡尘令我神往,却求而不得。”夕瑶果如飞蓬所想,一气呵成说了出来:“夕瑶有负重托,甘领天罚。就此一别,相见无期。”

飞蓬垂下眸子。

夕瑶应该有一句为他的话,到底含蓄着不愿当面出口。

“但我其实是可以逃的,就像水碧。”夕瑶微微一笑。

飞蓬抬眸道:“你能把景天一行安然无恙送到人间原本的时间点,又孤身一人,想逃匿比水碧、溪风更容易。”

“可我没有。”夕瑶身上的装束换回了现在的。

她一步步走向送客的门:“你也一样,你刚说了那么多,可没提魔尊半个字。”

“你……”飞蓬听懂了夕瑶言下之意,倒也忍俊不禁。

是了,他们都是做了不会后悔、不会反悔,却定然会承担后果的性子。

因此,做错事被罚在先的神将飞蓬绝不会归于神界,为神族带来分裂的隐患。

这个决定,如夕瑶适才所委婉戏谑的,确与魔尊无关。

诚然,飞蓬深谙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没想过一边当着神将,另一边继续与魔尊共度终生。

但在神魔两界破灭重生,又失去天帝天规制衡的今日,他的确是从来没想依仗己身实力搞特权的。

夕瑶认可飞蓬这份不言明的谨守底线之意,也默许了这是她未来用以禀报九天玄女的缘由,便是接下了神族这边可能对飞蓬有的任何怨怼。

那或许是需要抚平的失望,亦可能是亟待安抚的沮丧,也兴许有其他。

但夕瑶将为飞蓬一力担下。

就如同她在审判时对九天玄女所言的、飞蓬至今都还不知道的那句话——

造她出来,代我感受世间种种,伴他领略人界风光,我心足矣。

“谢谢。”此刻的飞蓬则抬眼瞧着夕瑶没入门外的阳光中,门咯吱着关上,仿佛送别了曾经的自己。

从今以后,神界和他真的再无关系了。

关上门后,飞蓬忽然忆起旧事。

自从重楼出事,他再转世,除了解决鬼卒鬼吏处理不了的冤魂厉鬼的因果,也同时以五灵珠汲取天地间最纯粹的灵气洗练灵魂,无处不在地融入世界,达成天人合一。

不为别的,飞蓬隐约觉得,若有朝一日他能彻底融入天道,就能找到转机。

只因魔界塌陷之后,是碎成一片片化为极北无尽沉渊,飞蓬并未从中寻到重楼蛛丝马迹。

按理说,哪怕是天道施下天罚,以魔尊那等接近天道的力量,也不会留不下什么痕迹。

君不见天帝、地皇疑似神陨,可都留下了遗迹。

九天等高位神族更是气息鲜明,连实力弱的都有灵气外溢,尽皆伤势太重而陷入沉睡。

唯独魔族,始终对外呈现毫无活口的假象。

想到重楼的空间法术,飞蓬自然会抱有希望,而他的设想也并未出错。

“哼。”飞蓬揉了揉额角。

重楼当时必然设下防护,硬生生以己身空间为工具,把魔族藏得严严实实。

直到他渐渐有了动静,最大的限制才自行消解,导致化为魔元的低等魔族从异空间渐渐坠落人间,为人所发现。

同时,落入魔尊空间被庇护的魔族作为魔元形态,也更容易被做手脚,刚好能解释飞蓬此生伴在重楼身边时,那些低等魔使对他一无所知。

当年在魔界,他们的关系分明是传遍了每个角落,结果,这些使魔连他的脸都认不出来,只以为是个普通凡人。

当然,这也让飞蓬从始至终都清净极了,不会被一贯肆意妄为、不知进退的好战魔族打搅心情、强行唤醒。

除了重楼本身。

“叮铃铃。”但飞蓬没有沉思太久,一段轻音乐就响了起来,来自于手机。

看了看号码发现不认识,飞蓬拧了拧眉头,但还是接了:“请问是谁?”

对面传来刚分开的某个魔的声音:“是我,能去你那边暂住一段时间吗?”

“出什么事情了?”飞蓬一愣,脸色严肃了起来。

重楼嘴角微勾:“我被袭击了。”

“可能是邪运道泄露了消息,我刚刚遭受了神话的攻击。”他腿上缠着绷带,坐在树荫下,赞赏地看了一眼靠着对面树根、脸色苍白但仍在微笑的水遥。

苦肉计果然是个登堂入室的好办法,自己说的都是真话,确实是邪运道引来神话的人,砸了大半个别墅,喝令自己退出中央大陆。

但前提是重楼主动招惹了邪运道,就为了前一晚的意外。

这才令邪运道不得不垂死挣扎,不惜硬着头皮去求打压他们的神话。

以上种种,飞蓬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可重楼就有一种飞蓬会收留他的自信。

“……”飞蓬确实有点想笑。

他素来礼貌疏离惯了,每一世都让追求者不怎么敢靠近。

也有人不怕死,用过类似招数试图死缠烂打,最后全部无功而返。

“是吗?”但对象是重楼的话,飞蓬倒是不介意将计就计。

他只是下意识表现了一下自己的不好对付,一如从前作为神将和魔尊斗嘴:“我也是神话的,你就不怕我出卖你?”

“你顶多算外围。”重楼不以为意:“好了,你就说,收不收留吧。不收留,我就真的要逃命了。”

一天之内不走,神话肯定会动真格。

飞蓬平素沉静无波的淡笑,被真切的莞尔取代:“好了好了,我收留还不行嘛。”

“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接。”他正色问道。

听了重楼报的地址,飞蓬心知虽然是苦肉计,但重楼确实是受了伤,那地方又相当偏僻,再待下去未必安全。

“还是得多谢夕瑶的。”但挂了电话之后,他又忽然笑了。

不能和现在什么都不记得的重楼算账,但小惩还是行的。

反正,重楼受了伤,肯定没吃饭嘛。

飞蓬提起夕瑶留下的饭盒出了门,决定等会儿装作不经意地向重楼透露一下来源。

“阿嚏。”回到神话娱乐正在上班,夕瑶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不过,飞蓬在出门前,还特地画了一张符咒烧掉,把自己的意思传递了过去。

那是给冥殿的。

冥殿是飞蓬轮回多世控制至今的势力,是为鬼界在人间创立的分支,任务多是搜寻厉鬼、扫除因果。

开始的成员是偶尔处理公务忙得心烦了,才入轮回一次的鬼界诸侯。

后来,渐渐多了神魔大战时神体伤重毁损、坠入轮回,导致空有天赋却没有足够灵力自保,以致于被邪魔外道觊觎魂魄的、无法觉醒记忆的神族族人。

这些年,飞蓬功力越发精深,对九泉和轮回的感悟自然提高。

他依着生死簿将他们逐个找到、救出、治疗,顺手把觊觎神魂的外道锤遍。

所以,九天等高位神族觉醒于当世,才能少有阻力地收复了整个中央大陆,而飞蓬轮回也在提前遮掩下,没被陆续觉醒的九天等旧友过快找到,直到他上大学时。

但她们还是拗不过他,才有飞蓬毕业后出国,当了一段时间雇佣军,用以积攒自己的人脉。

其中自然免不了和重楼那段瓜葛,可因为飞蓬秘密接下雇佣藏得太好,倒没让九天她们知晓详情。

‘立即派人给邪运道一个教训,但事后须继续隐藏存在,别让任何人发现。’飞蓬见纸灰化为青烟,总算放心离开了。

他没有开车,还换了一身与本身气质截然相反、戴墨镜遮脸却并不违和的装束,避开小区所有监控点,前往了重楼所说的地方。

中央大陆地域广袤,是神话联盟、各种妖族与零散异能者共治,邪运道这等邪门歪道,这些年颇受打压。

但总体上态势足够稳定,不同于无尽海,是异族、异能者和普通人混居的混乱,也非西方大陆光明教廷和黑暗议会争夺普通人的信仰之力。

这里科技更加发达,管理看似松散、实则严格,严禁异能者对普通人动手,生事者通通重罚。

久而久之,大家都循规蹈矩,真有仇怨就私底下约战解决,普通人还特别喜欢看官方组织的各年龄段擂台赛。

不过嘛,飞蓬始终悄然关注重楼的情况,是对无尽海渐以妖魔岛为君、星盟为辅的发展变化有所察觉的。

以魔尊的控制欲和非凡手腕,想也知道,星盟这种海空控制能力极强的势力,明面上是异能者联盟,但背后定然也与他关系匪浅。

飞蓬可是知道,女娲娘娘将女娲族复活后,有意让她们往海外发展的。

而当年天倾时,龙幽恰好应小蛮之邀回蜀山,避过了那一劫,他们已在一起很久。

若非要事相商,紫萱姐何必借口两个晚辈的婚事,特意出面找重楼?

“哼。”飞蓬轻哼一声,直接把自己被看笑话的仇记在了红毛头上。

可谓是一点儿道理都不讲了!

‘希望这顿夕瑶亲手做的早膳一定要好吃。’他甚至提着饭盒,脚下越发用力,身影快如霹雳,还不忘十分诚恳地在心里念叨。

至少,得比没有记忆的重楼在妖魔岛为自己做的好。

偏僻荒芜的绿荫树林里,重楼坐在树根处闭目养神。

“大人。”水遥从色彩阴暗的林深处走来,手里抓着一只野兔。

中央大陆很繁华,野外偶有成片林木,却不似西方大陆那样容易碰上野兽,有时候甚至还能碰见克制不住觅食冲动的血族、狼人。

搜罗了好一会儿,居然只找到一只兔子,水遥无奈地劝道:“已经等挺久了,您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他出生中央大陆,幼时机缘巧合得了失传已久的魔道功法和不少稀世奇珍,误打误撞练出一身精纯魔力,在神话联盟与诸多小派道统混杂并存的争端之势下小心隐藏,生怕羽翼未丰、怀璧其罪连累家人。

直到大学出国留学,水遥才松了口气。

可好运只是一时,他还是在为了提升自己而冒险时,被信仰光明的教会视作异端妖魔之流盯上。

濒临死亡之时,恰好重楼经过,看在水遥以人身修出魔体雏形份上,顺手救了下来。

事后,水遥养好伤,为报恩调查一番,确定重楼行事气势磅礴宏大,正如传言中那样是无尽海难得一出的不世之材,便发心魔誓言投效。

时至今日,他已算得上重楼心腹。

“不必了。”重楼抬眸,淡然摇头。

他平时警惕自立,手下固然众多,可衣食住行都尽量自己动手,在这种环境下,更不会对属下苛刻,反而称得上照顾:“你资质虽不差,但修行不久,未至辟谷境界,自己吃了吧。”

“是。”水遥笑了笑,便没有再过于谨小慎微。

他坐在一边点燃篝火,竖指为刃处理猎物。

渐渐的,烤兔子的香气传来,而重楼阖眸静坐、不动如山。

直到某一刻,他突然睁眼,站起了身。

“谁?”水遥反应也足够快,五指间立即凝炼水系魔力。

可话刚出口,他就整个人僵住了。

冰凉的匕首正抵在颈间,水遥却连人影都没能发现。

“反应挺快,动作有点跟不上。”神出鬼没的飞蓬予以点评:“好在进步空间挺大。”

他不经意地瞥过青年综合了两位故人不少特点的脸,心中暗笑,随意收起了匕首。

但飞蓬刚偏头望去,就迎上了重楼异彩闪动的眸光,不禁莞尔失笑:“怎么了?”

“你仍然不是异能者。”飞蓬几年后瞧着还是没能推开那扇门,又不似闯荡于战火区时那么时常动手,重楼却笃定他实力比之前只强不弱。

这一点,他自然有肯定的底气,只因魔尊在人间觉醒魔识、魔体后,虽无往日记忆,但还是往日性情。

他早在一路变强期间,把自己能挑的势力都打了个遍,非常肯定没有任何一位无异能的武者,能做到飞蓬这般。

说起来,尽管人间目前将所有修炼方式都统称为异能,可道统之间的差别还是挺大的。

这就要说起重楼隐约记得的过去中,仿佛是因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脱离人界化为异时空,原吸收的灵力霎时间爆出,似播种一般洒落在人间,才将上至人族下至万灵通通引入新的道路。

其中,又以人族为最,被启迪了新的人体命脉。

如今的血族、狼人、光明教廷等异能者,最初都源于挖掘了体内异常强盛灵力天赋的人。

他们是人的分支。

而单纯只是挖掘肉体潜能的武者与普通人,基本都是代代相传没能觉醒灵力、增益己身的,本身的上限便等于敲定了。

“我没感受到任何五灵之力。”但飞蓬无声无息的行动,就连重楼都没有提前察觉到。

诚然,他并不奇怪飞蓬无法动用五灵之力,神魂重伤必会影响转世后的体质,却也颇为惊叹自己没能发觉:“可你是怎么接近到此的?”

重楼清楚自己和飞蓬分开后的进步,自然更惊异于飞蓬未能觉醒灵力但仍然成绩斐然的表现。

“世人一贯觉得,武者无法根髓质变,永生无望吸收五灵之力,也就永远只是里世界的垫底之辈。”飞蓬轻笑一声:“可武者的最高境界,该是什么样子呢?”

他没等重楼和那个年轻的魔修回答,就道:“五灵是不能吸收,但就真的不能利用、驾驭吗?”

“非也!”飞蓬淡然地分享自己的见解:“当你的眼睛看不见,当你的身心静下来,一花一叶,一风一雨,种种奥妙,便皆在方寸之内。”

也就重楼没有上古时期至今的记忆,才会一叶障目、当局者迷。

想当年,盘古大陆各族混居,出门在外的天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谁没点压箱底的本事?

五灵固然是基本元素,但并不是毫无办法抽离、屏蔽。

自己乃至敌人都被关押在无仙术能出手的绝境里,再狭路相逢勇者胜,飞蓬经历过不止一次。

而他最初历练就和魔龙重楼对上,被狠狠上了不能轻敌、世上绝不缺对手的课,使得进步飞速之后,虽未在三族战场上正面撞见化形后的兽族少主重楼,却也没少在此前后,听闻这家伙的一系列惊人战绩。

绝地翻盘什么的,重楼和他一样,早已是稀松平常了。

“到那时,只要你的出招速度能磨练到充分利用空隙,甚至比风更轻、比水更快的地步,自然就能顺风而至、顺水而飘,一举一动不留痕迹。”飞蓬只是回忆着从前,唇角宛然上扬:“此之谓,天人合一。”

他难得兴致勃勃:“其后,则为逆势,我指的不止是五灵,也是人心。静水流深不动,暴雨倾盆摧堤,所谓雷霆万钧,便是出手如此了。”

比起轻盈跃走、躲过攻击,又或者顺风顺水而至,飞蓬更爱风卷残云。

谁让动静很大的招式、仙术,打起来会更加畅快呢。

“哼。”现场一片沉默,重楼忽然伸手抓住飞蓬的手腕。

飞蓬笑意盎然,饶有兴趣地看重楼的做法。

重楼心头微微一颤。

那天晚上和翌日清晨,他满心激烈起伏的情绪,有些地方竟没注意到。

飞蓬这双手上,有一层厚实的老茧。

他之前为了得到情报,混在自己身边时确实就有,但现在明明生活在更加稳定和平的中央大陆,又是神族控制的地盘,这老茧居然更厚了。

重楼抿了抿唇,再以魔力稍稍查探。

“你!”他眯着赤瞳,顺手扣紧了飞蓬的手腕。

好,很好!

这具身体,竟没有一处骨骼不结实,也无半寸经络不通畅,比几年前的体态更加完美。

可想而知,飞蓬至今从未断过自行训练,哪怕重楼到此地前,从情报上完全没看出他有再度置己身于险地的可能。

“你可真倔,也真警惕谨慎。”重楼幽幽道,很有气极反笑的模样。

飞蓬有什么必要如此呢?只可能是防备着什么。

比如,或许会找他算账的自己。

“咳。”飞蓬想抽回手,没有抽动。

他只好抬起另一只,有点儿尴尬和好笑地揉了揉重楼扣紧自己时垂落的衣袖。

“以后还会坚持,但不会再为了戒备你。”飞蓬轻声承诺道。

记忆未能复苏前,自己确实是下意识循着这等炼体之法,在拼命修炼,只闲暇时间才接音乐制作的工作,兼以直播交流来缓解内心的焦躁。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有些本能,硬生生地凝固在了神魂深处,譬如同重楼较劲的胜负欲。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年纪轻轻的水遥在在一旁,陷入了沉思,倒是一点儿都没注意到重楼和飞蓬的黏黏糊糊。

‘不能吸收五灵之力,不能发生根髓改变,那就想尽办法去提升身体素质,达到能顺势利用、逆势驾驭的地步。’这种思维与态度如一座大锤,重重轰在他心头。

水遥原地陷入反思,自觉己身没这种不愿屈居任何人之下的强者心态,扪心自问间颇受启迪。

但也难怪没有人想到,幽灵这么强悍神秘,竟不是异能者而是武者。

殊不知,正好走入思维局限区,彻头彻尾搞错了调查方向。

“多谢前辈指点。”水遥回过神来,对飞蓬行了半师之礼。

飞蓬坦然受了,心头有着重楼不懂的岁月参差感。

真难得,有活着的魔受自己指点,对自己执师礼,特别他还是故人的子嗣——

从自己镇守神魔之井起,进犯的魔全部灰飞烟灭,直到魔界损失太大,导致魔尊亲自出马。

此后,敢于单枪匹马闯进来的就只有溪风了。

那位清爽文雅、实力高强的魔神总抱着一大摞文件,来找借口‘为进攻神界做准备的第一站,就是拿下神将’而次次落跑,宁愿比武受伤,也不愿批公文的魔尊。

但也只是重楼在神魔之井的时候,旁的时刻,飞蓬从不见有任何活的魔敢孤身见自己,某些不知道天高地厚而执意找死的除外。

现在站在自己和重楼身畔的,倒是换成了溪风和水碧的儿子。

这夫妻俩显然都在人间,八成躲躲藏藏,不敢以任何方式接触里世界,生怕暴露在两族眼皮底下被追杀,才养出这么个什么内情都不知道,误打误撞把自己撞回重楼座下的儿子。

嗯,这孩子身上除了溪风的魔气,水碧的灵气倒是不同于在神界时。

她应当是转世后修炼成仙,历经岁月磨砺,确定不再受神族孕子陨落的天则限制,才敢同溪风要个子嗣吧。

“好说。”以上种种在心里转悠一圈,飞蓬面上只有淡然的微笑。

可这笑容在他脸上并不显得礼貌疏离,反有几分戏谑:“重楼,邪运道那边暂时没空找你麻烦了,你可以放心‘暂’住在我那边。”

重楼耳根隐隐发烫,他知道自己的意图被看破了。

可飞蓬没有拒绝就是最好的结果。

重楼承认,他克制不住想要靠近的冲动,许是因那份相互吸引的前缘,而自己从过去到现在都从不想抗拒,只欣然回道:“一言为定。”

他顿了顿,偏过头吩咐了一句:“明熙他们已经回岛,你的事情自己处理,想回家也行。”

“是。”水遥眸色一亮:“属下告退。”

他的身影迅速消失,随着一阵风悄然隐没。

飞蓬悠然一笑:“脑子转得倒是挺快,你有个好属下。”

这风遁使得很好,可见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不过,自己得再给冥殿那边交代个任务了。

重楼可是说过很多次,溪风是他用得最顺的副手,那可得帮着抓回来继续干活。

“能放心跟我走了吧?”飞蓬唇畔笑意越发深邃,心想溪风历经多年轮回,现在带水碧融入现代社会,机灵到神魔两族都没能找到,一定进化地更能干了吧?

他心头已有成算,恰见重楼点头同意,便似是随意地撩起五指,反握住重楼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

重楼一怔,嘴角不自觉绽开一抹笑意,回应般将五指探入飞蓬指间缝隙。

一时间,十指相扣、状似缠绵。

“当然,劳烦带路。”年轻魔尊的嗓音含了显而易见的轻快,眉眼也尽是舒缓放松的笑意。

飞蓬脚步轻盈,带着重楼上蹿下跳,灵活地避开所有监控点,于夜深时一起悄然回到家中。

“你就这么放心我?”重楼飞快扫了几眼室内简约温馨的布置,瞧着飞蓬弯下腰取出新拖鞋,意味深长地笑道:“你明知道,我从来有仇必报。吃了亏,就更不可能不想讨回来。”

“我就是这个意思。”飞蓬把鞋子丢到重楼脚边。

瞧着重楼一瞬间亮起的眸子,他直起腰,靠在蓝白墙壁上。

飞蓬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语气轻松悠然地道:“还清,你我正好两不相欠,你明天就搬出去吧。”

“……”重楼才冒头的冲动,瞬间熄灭了。

飞蓬忍俊不禁地看着重楼气闷难言的样子,只觉得久违的舒爽。

当年在除了彼此就没人敢来的神魔之井,他们杀不了对方而交情日深后,时常以气对方为乐,并各有胜负。

如今,虽世殊事异且两情相悦,所以兴怀,其致一也。

“想喝点什么吗?”但飞蓬也深谙过犹不及的道理,戏弄过重楼一次,便见好就收转移话题。

重楼深深看了他一眼,硬邦邦道:“酒!”

“行,你先去洗澡吧。”飞蓬淡定地点了点头。

他指向自己专门放酒,并标注了酒类、出场方的陈列柜:“每一种给你倒一杯,随你喝,我一向大方,不用怕喝不饱。”

‘你真是很会享受生活。’适才进门惊鸿一瞥,听了飞蓬的话,重楼忍不住投去更多注目。

他是关注着飞蓬的生活,但能踏入这道门的人少之又少,自然得不到详细情报。

现在嘛,重楼看着那分门别类摆放的好酒,有几种甚至有钱都买不到,自己喝过觉得好却搞不来多少,对于飞蓬隐藏的能量若有所思。

“看着很有情调。”幽灵行踪诡谲隐秘,倒也不算令他动容惊诧,重楼更多是对这种生活态度颇为慨叹与迟疑:“你过得……应该不错?”

飞蓬定定地抱臂看着他,目光飘渺深远。

“飞蓬?”重楼倾过身来,眼底尽是关切。

当然好了,你回来了,我哪怕没有记忆,更多是胜负欲,都像从冥君活回了自己。飞蓬回过神,唇畔笑容越发真实恳切:“现在是很不错。”

“那就好。”重楼松了口气之余,倒也没忘记正事:“我没带衣服。”

就等着他这句话,飞蓬转身去了自己卧室:“你稍等。”

重楼看不见的地方,他只笑得眉眼弯弯。

哼,当年就觉得你穿衣服的颜色太单调,除了红就是黑,让你换还不怎么肯,也就后来转世那段日子,磨合多了才肯听我的,现在却风水轮流转了!

飞蓬恶趣味拿了整套白衣,从亵衣亵裤到外套鞋袜,才回到重楼面前。

“……”重楼看着被飞蓬随意搭在自己肩头的,与气质怎么都不匹配的白衣,陷入了长久而无语凝噎的沉默。

他忽然觉得,臆想中甜蜜的同居生活,虽轻而易举成了,但这种怎么都觉得拳头痒痒想揍人的冲动,大概早晚会有破功的时候。

不过现今想来,在妖魔岛上的时候,飞蓬为了尽快取信于自己,倒是把心底的皮收敛了很多的。

否则,他大概要被逗得七窍生烟。

重楼这么想的时候,竟也没注意到,对于飞蓬捉狭的本性,他竟半点违和都不觉,反是自然而然地接受了。

穿,不穿,穿,不穿……重楼只是纠结了片刻,便突然伸手夺过白衣,再将浴室门“砰”一声关了。

“噗。”飞蓬实在忍不住笑了一下,转身去拿酒了。

大抵是积攒多年的皮在等到要等的魔之后集中爆发,他略过种种重楼会喜好的口味,倒是在为醒酒准备的饮料里,挑出了两罐甜味的奶啤。

片刻之后,浴室的灯灭了,飞蓬拿着奶啤,往前走了走。

门开看见白衣的那一霎,他笑得靠在门边上快直不起腰:“哈哈哈哈!”

“笑什么?”重楼愤怒地瞪着他:“不是你要看的吗?”

他身上穿了一套纯白的t恤和短裤,赤色长发湿漉漉披着,脸上明显发红,表情别扭极了。

飞蓬忍着笑:“不难看,真的不难看。”

就是一如他所想,穿起来太嫩了,半点没有深沉稳重的气质。

所以,当年是魔尊的重楼只穿深色系的、能凸显威势的袍服,就不足为奇了。

飞蓬心里天马行空想着,嘴角勾起的弧度更加明显,把奶啤递了过去,欣然坏笑:“cheers?”

“啪!”瞧着只有小孩子才爱喝的奶啤饮料,还有飞蓬满眼难掩兴奋的恶作剧神情,重楼只觉得自己脑子里的一根弦绷断了。

他伸手状若接过奶味饮料,却是狠狠一拉一扣,将门再度关上。

黑暗的浴室中,头顶花洒被拧开到最大,温热但不烫人的水浇灌而下,几乎是一瞬间就浸透了两人的衣服。

“呜嗯…”被流水呲个正着,飞蓬却顾不上,只一味喘息着,背抵靠浴室角落。

发烫的舌头侵入温热的唇腔中,正肆无忌惮地搅动纠缠着。

手指搭上重楼肩头,似是想要推搡抗拒,却在灼热目光定在脸上时,因犹犹豫豫被扣住了攥紧,连指缝都被一一叩开、占领。

这样欲迎还拒的表现,倒令重楼带着怒意的吻渐渐变了味道。

他克制不住地把理智抛之脑后,无法形容的刺激催化出另一种最原始、最质朴的冲动,直直汇入紧张绷着的腹下。

“呼嗯…”当重楼粗喘着把唇舌退出染了水光艳色的唇齿,眸色已是深不可测又灼灼逼人的赤红。

他飞快揭开拉环,仰头如畅饮般饮下大半,又抢在飞蓬回神前垂眸。

带着酒与奶香气的齿列轻轻开合,往下一滑,便叼住了正在微颤滑动的喉结。

“嗯!”天籁一样的呻吟脱口而出,让飞蓬险些听不出来这是自己的声音,而这声音很快就被咕咚咕咚的灌入声压了下去。

但飞蓬没有多少心思,花在品尝口中微微带甜的奶啤滋味上。

只因一只手搭上了他的后腰,正目的明确地往扎得严实的衣襟内探索、抚摸、揉弄与侵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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