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花林城东,放眼大路门可罗雀,很难让人看出许多年前顺着这条路走,半山腰曾有一座香火旺盛的寺庙,甚至其山都因此得名。
“万应。”
马车在碎石路上免不了摇晃颠簸一下,随即被稳稳停在寺门前。
车内的人咳嗽两声,许是身体不太好,嗓子哑道:“为何停下?”听着细又不尖锐,柔柔似根软了的针戳在人耳朵里。
旁边一约莫十五六岁的丫头走上前,隔着小窗上的竹帘,低下头恭恭敬敬回答:“回主人,这便到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来一阵风,轻飘飘撩起帘子,让人看清楚了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宋江桥的脚落了地,似乎是很久都没有接触皇宫之外的空气,身体都舒适许多。
早就接到陛下御旨,万应寺的方丈和监寺便早早在寺外候着了。
“万应寺众弟子在此恭迎宋大人。”
来者不是端着架子的人,赶忙上前搀起方丈:“我佛慈悲,皆是佛门弟子不必如此生分,只是日后多有打扰,还请方丈师父不要责怪。”
方丈双手合十,也轻念一句阿弥陀佛,领他进了寺里。
寺庙中只是匆忙了几日,这位新来的大人仿佛都是孑然一身,在世间了无牵挂,风不带来雨不带去。
他未回自己的房,一如往常登上山腰,那边有座孤亭,由上自下俯视去,也能隐约看清山脚下的花林城门,白日里热闹非凡,夜晚也高楼千灯。
平日无人的亭子,今儿个却有和尚在低头看书,宋江桥远远一望,只觉得有些面熟。
和尚年纪应该不大,不到二十岁,让人一眼无法忘却的是,那一双清澈见底,颜色稍淡的眼睛,与众不同。他嘴唇经常抿起,又格外沉默寡言,颇有些久居高山不问世事的清冷。
原是先前见过一面的监寺。他也无意打扰,只是屈身在另旁坐下,靠在梁柱上看着近处青山隐隐。
“这处风景甚好,可惜鲜有人来。”倒是监寺放下经书先开了口。
宋江桥点头表示认同,却问了一句:“师父,你们终年于此不会寂寞吗?”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他的声音慢条斯理,似是手中的古书亲自开口说起话那般,好像回答了,又好像没有回答,但宋江桥能听懂。
读完法之后,监寺才合上经书:“贫僧之前见大人将仆人都遣散了,就不怕寂寞?”
“我?”宋江桥笑了笑,“我本宦官,应是身前身后空。”
对方闻言,只是摇头:“先是人,才是宦官。”
宋江桥听到这句话无言了片刻。
“先是人,才是宦官……若是能做人,谁还做宦官呢?”他凝在脸上的笑容略带苦涩,恐是不能说自己的真身。
监寺只是闭着眼睛又轻轻摇了摇头,起身准备离去。
他赶忙叫住他:“还未问师父法号。”
“贫僧法号,法照。”
法照的背影绕过山路消失在视野里,宋江桥迟迟没有移开目光。
他如何讲他退下朝堂来到万应寺中,只是想要问一问这里无所不能的通盘佛,自己应该如何才能做人。
兜兜转转走回寺里,大殿前门虚掩着,宋江桥便上前去推,里面空无一人,只看见个空的蒲团。
那里应有人,他如此觉得。
所以径直进去缓缓跪坐了下来,抬头看佛的话,会感觉那个角度的佛异常慈祥,好像无论你许下什么样的夙愿,佛都能帮你实现那般。
“山上万应,应万下山,求得通盘,求得通拚。”
他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对佛说什么好,闭上眼睛静静捏着佛珠,在思想里犹如进入无人之境,普天之下只剩他与佛。
瞬时他偏过头,看见了同样跪在这个蒲团上的法照,肃穆又虔诚地念着什么,执未敷莲合掌,指节就像竹节一样微微凸起,又笔直如松,偶有几根淡青色的筋脉蜿蜒。
若就这样静静看着他,不想去开口了解,只感觉周身从未如此清净。
宋江桥很想问问法照,有没有一个人曾经说过,他就像神佛下凡那样脱俗出世。
难料这神佛是真,下凡也是真。
破门嘎吱作响,阻隔着人世长久的寂寞。
宋江桥重新伫立于这所旧寺,心绪前所未有的复杂,僧人信众们早年间大都散去,他无需向人示意即潜入,大殿的门紧闭,需要一些力气才能推开。
扑面而来的是朽木夹杂霉气,陈年的味道浓烈,让他忍不住遮住脸咳嗽一声,挥手散去空中浮尘。
漆黑殿内沐浴残余月光,架上的通盘佛金身还散出一层淡淡的荧蓝,原有法照替他打扫,而今也落了蛛网。
蒲团糟烂,随着宋江桥跪坐的动作裂成布块,他丝毫不在意锦衣华服沾灰,用手撑着膝盖抬头注视佛像,仍觉得他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这般想着,眼前的光缺了一大块,漆黑的人影由背后而来延伸往香案,最终与像重合,遮去佛光。
他没有回头,只是低头闭目,静静地双手合十,不去期待身后究竟是人,还是他求佛,得偿所愿的幻境。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熟悉的声音响起,宋江桥忍不住皱起眉头,指尖微不可查地收紧。
“宋大人这近二十年,可算是想起贫僧了吗?”法照边说着边走到蛇妖的身边,语气有些落寞。
“如实知一切有为法,虚伪诳诈,假住须臾,诳惑凡人。”仅有的信徒也并非完全忠诚不渝,他闭着眼睛,轻声念道。
法照就站在旁边,连满身的香火味都同当年一般,似乎是侵入了灵魂,永远都是如烟虚无缥缈,难以触碰。
“可宋大人不是凡人,贫僧骗不得,也救不得你。”那人由右处缓步至左处,手掌抚在宋江桥的后背,“何必苦苦自囚?”
宋江桥一反常态不与他争论,固执地跪在他金身的前面,却不肯睁眼看他的真身。
“化乐,此去最后一天劫,我会死。”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等同于离别时说的再见。
化乐突然半跪下来,伸手环住宋江桥的腰,将下巴抵在他肩上:“求佛便是,你的所思所想就算不露唇齿,佛也能听见。”
他只想听宋江桥求求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明白,为何此人想见他最后一面的念头竟能胜过活下去的希望。
“宋大人,你可知贫僧也想一求,求你……”他紧抓蛇妖衣领,语气从问意转为旨意,贴在对方的耳边,普天之大唯二人听得。
“缠我。”
宋江桥猛然睁开眼睛,紧贴后背的人并没有消失,那双手依旧清减,在虎口凹陷处,有一颗红痣,是法照往年头疾复发,他用银针灸过的八邪穴。
化乐抬起胳膊,牵住他略有放松的双手,硬生生从两侧扯开,决绝起身。
“大人是妖,禅心不稳,贫僧以后再难教你佛法。”语毕,随着一阵脚步声离去,周遭也安静下来。
他盯着自己的手,感觉还残留那人掌心稍凉的温度,自嘲般与案上的佛像说道:“禅心可修,只是我对你从来都不存禅心。”
重受月光普照,赫然发现佛目已不是半睁,竟是完全闭上,不再看他。
心动者生变,多欲者毋求。
此刻终究心头一震,他求的不是佛,而是法照。
循着气味到了自己熟悉的旧院,看见化乐正站在不远处的梅花树下,用手贴着树干,仍旧格外消瘦,与记忆中僧人不同的是,他续起了头发。
宋江桥经常猜不准他安静的时候会想些什么,怕问起来又是些听不懂的佛言深意。
“你没走?”
化乐发觉他已追至自己身后,倒是没有想到这,转身朝他解释道:“贫僧只是觉得这晚梅期短,掉得太快,格外惋惜,想再看几眼。”
宋江桥迟疑片刻,又讲起法来:“法照曾说缘生缘灭,为因果业报,自有定数,你我也无法改变。”
对方一愣,抬腿走近,听出这话的意思,于是问他:“宋大人跪在大殿甚久,可是想通了要求什么?”
他没否认,确实于生死后也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只悟出,替人求也是为己求。”
“你在向我求我,还是向我求法照?”化乐的情绪有些恍惚,知缘起又难承性空,凡夫所行而非圣贤,自诩邪佛天魔到头来又生出人性。
“我是怕我妄心毁你修行……”
化乐很快开口打断:“够了。”
原是根本没认清他此刻是法照还是化乐。
说罢,他深深吸进一口气,呼出胸中难甘:“贫僧如已是破戒不净心,你也希望贫僧离诸欲,不住相吗?”
“不希望。”宋江桥偏过头,直视那双眼睛,“惋花短暂,更惜之缘浅。法照,你我这段是无法更改的孽缘,我也想向他求你。”
法照蓦然释怀,于是缓缓又近一步,发丝先贴在宋江桥的胸口,垂下来勾住腰带:“我本就是人世间的凡夫俗子,大人缠我,不算渎佛。”
可惜那神佛是假,下凡也是假。
团团热浪朝天空升腾,铜壶里倒出雾气,吹散原来是柱烧熟的热水,冲起茶叶在液面打着旋,像湖面一叶孤舟,缓缓展开沉入底部。
怎么浑浑噩噩被法照带到屋里,宋江桥并不太记得,喝进口的是茶,却莫名醉意难平。
不知,他二十年前就已经向法照求过。
——
那一年冬三九的山腰风厉霜飞,宋江桥掩在呼啸声下,闻得外头有些不寻常的声音,觉得穿鞋太麻烦,于是赤着脚走过去打开了门。
外面早已是满眼素白,昨日雪下了一整夜,踩在上面发出厚实的闷声。
“宋大人。”
是法照在外面扫雪,实是巧得很。
“说了许多遍了,可以唤我江桥。”宋江桥披了件斗篷就懒懒倚在门框上,他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不如最初那样尖细,与普通男人无异,时常让人忘记他曾是个宦官。
“不习惯,就还是叫宋大人吧。”
谁也拗不过法照,这个家伙简直是块石头,偏偏是长了嘴的石头。
他走到院中央,衣摆沾上雪水,颜色深深浅浅,像绘上的远山图。
“怎么今日有空上我这来,是要讨论佛法,还是邀我看风景?”
一树腊梅开得正艳,雪压枝头,把花瓣打落在地,白中点红。
“不讲不看,就不能上你这来了?”法照说着,手中的扫帚却没停,木枝刮擦露出的石路,是不刺耳的沙沙声。
宋江桥蹲下来,在他身后把石路上的花瓣一片一片捡起,回答道:“自然不是。”
“是听心姑娘叫贫僧来的。”
听心是伴着大人出宫的贴身丫鬟,所以百思之下宋江桥在城里给她置办了一个药膳铺的营生,平日里不怎让她来看望。
“这丫头倔,只要不让她看我,她便寻着法子找你来,下回可别依她了。”
宋江桥是不想看见法照扫干净的地方仍有落花,可无论再怎么捡,头顶还会有新的花瓣落下来。
大概是见他有些忙碌,法照便放下扫帚过来帮他。
这一过来便看见他赤着的脚:“宋大人的身体可不如外人所说,体弱多病,走两步都需搀扶。”
“那外人还说我什么了?”本就是个归隐的借口,宋江桥撒过的慌太多,自己都记不清,头也没抬。
法照挖开一处泥土,接过他手心中枯黄的花瓣:“外人没有说,是贫僧所说。”
“我这叫沾沾地气,你不懂。”
花瓣凑巧落在法照的海青衣领,宋江桥伸手帮他拿了下来。
叶片分明还新鲜,却要在寒冷中逝去,就算感到格外惋惜,却又觉得无力。
他突然背过身偷偷把花瓣塞进自己口中。
“看你面色稍差,是在寺里睡得不好吗?”替他做完之后,法照终于问了些别的。
宋江桥皱着眉头没说话,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而是唇齿间的花瓣细嚼之下有点苦涩。
“如果睡得不好,贫僧可以每日来你这与你讲法。”
“不必了。”他急忙摆手拒绝,上回他和法照讲法,在山腰上的亭子里睡了好几个时辰,直到天黑才叫醒他。
苦涩逐渐从舌尖蔓延,混合植物独有的幽香,充斥在整个口腔里,沁入喉咙深处。
“我执,是痛苦的根源。”他想起什么似的,不禁问道,“何解?”
法照侧过头来,微微朝他笑着,虽然不带嘲弄,但也多少会引人误会:“方才不是说不想讲法?”
宋江桥悻悻地闭上了嘴。
“世间万物,放下求我的执念,才能解开痛苦。”他伸手抚摸这一棵梅花树,细细解释,“就像花,只有放下对盛放的执着,遵循规律凋零,才能成为自己重生的养分,是轮回也是因果。”
“那从一开始就没有执念。。。不惧怕凋零,之后还会痛苦吗?”宋江桥反问道。
“实在很痛苦的话,大人可以和贫僧论。”
他很聪明,宋江桥不愿与他多说,法照那双眼睛就像能看穿他的内心,每说一句话都是担惊受怕。
“梅花真是在太苦了。”他说的是味道,如此不可言宣。
等宋江桥决定要站起来的时候,脚几乎整个都被冻麻,他只好直接靠在树旁席地而坐。
“地气已经沾够了?”
“够了,再想沾的话,地气就要把我的脚带走了。”他互相揉搓通红的脚趾,试图让它们暖和一些,并不感到痛苦,而是稍稍有了些做人的实感。
法照很想说什么,但是又没说出口,只是同坐在旁边,把他的脚裹进自己的袖子里擦拭,尽管这样可能会弄脏居士服。
他其实很想说,让宋江桥不要沾地气了,也要沾沾人气才行。
宋江桥看着有些出神的法照,初见之时,此人之单薄好似一把风就能把他吹散,飘去空中。
“你腰上应该系个东西。”
“什么?”
“风雪要再大些将你吹走,我得把你拉回来。”
缠他,是尾顺着大腿而上,贴着胯骨由腰间而去,足足缠了四圈,拉佛入尘世。
宋江桥缠得太紧,直到法照有些呼吸急促,都归咎于二人似吻未吻产生的情欲。
整个人都靠在榻上的桌案边,腰下又是蛇尾,怕搁疼他就伸手往上拽,摸到不同触感,是腹部有些瘢痕,那片几乎已不生鳞片,他异样地探头看了一眼,用指尖摩挲着。
宋江桥气息下沉,抽出手阻止住他的轻抚:“我曾拔过伤鳞,无碍……”
“疼吗?”法照拉过他的胳膊重新放在自己腰上,双眼柔和地望着他浮红的脸。
他摇了摇头,注意力都放在自己在衣服内越伸越长的尾上:“已经痊愈了,不会疼。”
身体经过一番紧缚,手也逐渐发热,贴在他颈部,以眉目柔情勾人,却等了许久也未曾吻过来。
法照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于是主动向前含住他的唇,每勾起一次下巴都逼得他后仰一些,总不得要领,讪讪开口埋怨道:“你我二人可是在交欢,光这样怎够……”
尾端鳞片细小,实际柔软如人肤,钻入腰带划过身下,还不等他说完,已经缠上性器,不停揉动刺激着,很快就硬了起来。
宋江桥有人之七情六欲,说起来还是在他在山中修仙道千年,莫名有一日醒后悟出的。
山间忽来狂风暴雨,顶开深林见一瀑布,最高处几乎不见,隐在乌云之中,犹如从天界落下。
滚滚落下几阵雷声,他在破庙的残垣断壁之庇身处,从梦中惊回。
那日是由头,得见巫山云雨。
一阵心悸尚留于胸,宋江桥解开法照腰侧的系绳,从布料交叠处将手深入,挑开蔽体的亵衣,露出半副光洁的躯体。
这幕场景,他恍然觉得自己好像是梦见过法照的,才茫然地抬起头,隐隐在眼前将梦境与现实重合起来。
“想我大概是因你才欲为人。”
指腹划过肩头,撩去一束不太听话的青丝,落下唇齿来蹭得极痒,轻咬下去用舌尖拨弄皮肤下的筋骨。
法照抬手将食指指节放入口中,堵住一切放荡低吟,却还是忍不住周身瘫软,挺起腰来迎合身下的尾部。
“只要是大人,为妖还是为人在贫僧心中都是一样。”
喉结上下滚动,声音都带着颤,突然他将背拱起,手紧紧拽住宋江桥的衣服,皱着眉呼吸滞停,片刻后放出有些深沉又剧烈的喘气,只余下痉挛的小腹。
一股接一股的暖意顺鳞片缝隙长流直下,同时又挂住亵裤不断被布料擦蹭顶端,宋江桥知道是他初次敏感,没多久便被自己弄射出来。
对方没有怪他,只是因为这如烟火盛放般短暂又热烈的陌生快感冲进脑里,许久都不能缓过来。
法照起见生心,难忍杂念,人行邪道,想他以色求己,以音声求己。
凭妖身触碰也能让人飘忽天地间,只有这刻宋江桥才觉妖并非低人一等,可转念又失了底气。轻妖贱怪乃是世间常事,不怨其兀自卑下。
多是有些小心翼翼,收起尾巴之时无意又划过囊袋,法照腿一软险些从怀中滑落下去。
“让我把灯吹了……”
这房是当年他住的,待走后,二十年间仍被法照打理的充满人气,仿佛昨日才同坐过。
宋江桥抬手接风,熄灭门口的几处油盏,落下来的时候带过法照的腰带,衣物簌簌朝地上落去,虽然在夜里看不清表情,却让人感觉格外虔诚。
二人转了半圈纷纷倒在榻上,吻到深处情难自禁,双唇触感软绵,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甜意,口内细细交叠,以粗糙的舌面互相剐蹭,掠过每处粘腻的角落,轻微撩拨上颚,暗中一阵推搡过后,已然让身上的人浑身酥麻,努力支起身体。
原本生疏的吻技逐渐顺合,犹如天生,法照想要挑寻一个空隙呼吸,被脑后的手紧紧按下,逃脱不得,憋到双颊发烫,口中哈出热气来,连带着发出了沾惹情欲的轻声急息。
自己来不及吞咽,唾液搅出细微水声,顺着唇边全数流淌到对方嘴里,又听见他吞咽的声音,于耳中无限放大,分外催兴。
宋江桥的手可不老实,先是摸了许久耳垂,由颈部顺着脊骨下抚,轻掐至后腰的漩窝,滑过大腿后侧,又勾住膝弯。
法照感觉他的拉动,向前跪行几步,坐直身体按在他胸膛上,小声道:“够了。”
可对方却不这么觉得,一手撑起身后,另一手揽住他的腰上前来,开始在腹部细细打圈舔舐,留下一片水痕。身上人痒不能耐,朝后躲避,被立起的膝盖抵在尾骨。
“牵情心切,长夜尽欢。”回答这句话的时候,唇瓣都没有片刻离开。
法照无奈低着头,将指尖深入他有些凌乱的发丝,慢慢理顺:“大人今日可要把欢做尽。”
把欢做尽,把欢做尽,尽欢之意终是欢尽。
红透过皮肉显现出来,揉捏到遍布胸膛,张开牙齿啃咬下去,茱萸本极其柔软,在拨动中逐渐发硬,叼住乳尖,把舌头挑在细缝内来回勾弄,刺痛中带着酸痒,与身下的神经连在一起,又慢慢有了抬头的迹象。
唇齿终离,内里有些上瘾的痒却不会停下,羞于想他再含一会,只能自己用手试图轻轻夹住,然觉湿滑无比,更不能安抚下躁动。
不敢看又忍不住看,宋江桥稍弯腰,握住了他半软的性器,正欲往口中放,温软的分叉细舌由半路滑上顶端,准备往小眼中钻,刺激得他身体一震,紧缩腹部。
法照立刻用手掌捂住他的嘴,呼吸紊乱地拒绝道:“别……”
误以为是因为自己太过得意忘形,想得到内心的满足感,故意现出一些妖的特征,并未征得对方同意。宋江桥微不可查地收起,换回人舌,来回舔舐他的指缝来表示自疚:“抱歉。”
“不是这个意思。”法照将指节一弯夹住他乱动的舌尖,用气声说道,“是你舔的太舒服,我有些受不住……不想在你之前又泄,所以麻烦大人再用用尾巴,快些弄进来。”
话音刚落,稍粗的尾巴就卷起,绕会阴处爬上臀缝,光滑的鳞片紧贴在穴口,细细摩擦着。
宋江桥扯开自己的衣服,露出腰下化作真身的地方,人皮衔接蛇尾,倒也不算吓人。
可原是应该长着人类性器的地方,在他身下仅是被一对鳞片覆盖着横状的殖腔开口。
没了包裹得以肉躯紧贴,突然忆起他曾是宫中宦官之事,虽是不解但并未问起,想来妖作假也并非难事,不必拘泥往尘。
但眼下犯了难,他没有性器,该如何才能交欢,难道只能用他的尾巴?法照抚摸那处,有一侧能感觉鳞下微微发鼓,只是鳞片太厚看不出形状。
“妖与人这都不大相同,若是你果真不嫌弃,有个法子倒可以……”脑中闪念而过,宋江桥扶着法照的腰,将他已经挺立的性器抵在自己殖腔的凹陷处,低声问,“这里是空的,想不想试试?”
还没等法照决定,身后的蛇尾已然悄悄钻入,或许是有之前射出的白浊残留做润滑,过程格外顺利,并未带来疼痛,只是穴口被撑开显得有些涨。但这一顶,也让他身前的性器缓缓被殖腔包裹住,正在慢速往下插进。
二处皆带来极大的身心快感,如前潮后浪撞得大脑昏晕,穴内是尾端在肆意搅动,性器又是被滚烫的开口收缩容纳,又细又紧,不禁让人意乱情迷,分不真切,只能松开对方的肩膀,冒出想要推开的想法。
“不行……”
他并不清楚宋江桥在遇见他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才会于交合此等事情之上仍旧妄自菲薄,以自己的残处予他取乐。
可他更无法知道,其实在宋江桥的心里,只是将此物去一存一,却是对作为蛇妖来说能将自己看做人,最重要的那一步,舍本求末,不以为悲,反以为喜。
对方主动顶起腰来,将他的性器完全插入殖腔,体内的敏感之处再次狠狠碾过,整个人的意识浮在云端,跪在榻上的大腿紧绷,连带身体都僵直,仰着头大声喘息。
法照趴在自己身上,即使月光太暗也能看清他此刻翘起且大张的臀瓣,尾巴模拟着动作不断抽插,自由进出,粗细差了人意,好在灵活,探寻每一处足以使他痉挛的新地方。
随着蛇尾越插越深,感觉腹部涨的异常难受,快感稍稍消退,他颤着手将其拽住,迅速扯出,唯留下甬道不能停止的抽搐。
快感永远都是相互的,身上人在自己殖腔进出,同时用力摩擦在他体内的唯一性器上,停下不出片刻,从开口处又溢出乳色液体,只可惜并不是法照,而是他自己。
从腹部朝上推挤,那根性器冒出柱身来,终于得见,但他只是沾取从中流出的粘稠精液,徐徐涂在法照身上,又低头舔着,连结肉体与舌面的透明银丝扯得很长。
“我想让你也一同泄在里面的,没想到先是我。”
法照看他神情落寞,实在是于心不忍,主动把住身下重新推进小口,用额头顶在他的头顶上开口:“若是能再快些便好,我怕伤着你,不要勉强。”
“我是妖,你怎么会伤我?”宋江桥叹了一口气,提上力气继续,肉壁与肉刃相互推挤,莫名也产生了快意,格外令人神往。
于是数个来回之后,法照趴在他的肩头稍喘,退出之时凹陷处几股白液涌出,从蛇腹侧面滴滴淌下。
再想去摸殖腔已经消失,化作男人平坦的小腹,性器隐隐跳动,非自身能控制,炽热且异常挺立。
“累了便休息吧,也不能做得太久。”
从头至尾都是一人在忙碌,法照几乎没怎么动,他爬到榻中,趴在软被之上枕住手臂,回头用两指将正在开合的后穴扒开,满面潮红地说道:“我不累,还想让大人继续。”
宋江桥踌躇片刻,才上前跪坐在他大腿边,看见那处被他尾巴弄得微微泛红,相比之前稍大了一些。
将性器顶在入口,柱头很快滑进,令人发出吃痛的叫声。他听见后俯下身,把手背放在对方的嘴边,安慰道:“若是太疼就咬住我,我会慢些来。”
法照并未听从,而是把手指绞入他的指缝,抬起腰自己往后退,一点一点将那处粗壮骇人的东西吃进体内,整根没入。
还不等动起来,就已经有了充盈的满足,甬道包裹在性器之上,已经不顾疼痛就勉强放入整根,宋江桥更不敢动,扶住他的腰紧贴于自己胯骨。
身下人变得主动,细腰塌下,朝后拉过他的腿,移动着身体,让交合处分离又靠近,推送变得顺利,轻易插到最深,微微侧着身转过去向他求吻。
宋江桥含住法照伸在半空中的软舌,探入领地不断翻搅,咽下他的呻吟,余下沉重的呼吸,勾着腰往体内顶,满室旖旎,淫靡无度。
觉得似乎差不多了,他起身把法照翻过来,抱着大腿架在自己腰间,按住腹部朝上狠狠撞入,速度也极快,在不大的房间里回荡着肉体激烈碰撞声。
“慢……慢些……”
止不住的快感险些将他吞没,呼吸到促处双眼模糊,漆黑的房里幻出五光十色,人之极乐夜笙歌,身上一双手细细轻抚,又撩得酥麻,细汗潮热。
就着姿势,他艰难起身,手臂扣住宋江桥的肩膀,以面颊贴在脖颈,紧紧咬住嘴边的皮肤,留下青紫的痕迹。
只觉得不够,于是开口诉情:
“大人,我想要你。”
吃尽甜头岂能放过,一又变二,二又生三,如此不断索要,不顾一切。
窗外泛起有些微亮的光芒,法照躺在宋江桥的身上大开腿根,身下狼藉一片,可那根他根本不能离开的物件还在迅速进出,故意顶在他的敏感处,激起诱人呻吟,沙哑的嗓音逐渐升高,很快便又靠着里面高潮迭起,不能自已。
这一次毕,他滑落下去,任凭穴口一时间不能合上,从中淌出大量白液,染湿了软被,性器疲乏,陆续只剩浅白津液,再也没法硬起。
“大人说长夜尽欢,只觉得这夜也不够长,欢也不够尽,怎么不说日日夜夜常交欢……”他翻身将脸埋入对方的颈弯,闷声说道,“就在此处,无人的破庙里。”
想入凡尘的佛,终究动了淫邪心,沉醉于欲界中无法自拔。
“庙中太冷清了,你同我一齐走吧。”宋江桥环上法照的背,将他又拉进,贴在耳边说道:“还要回去将双极楼交于无思,他是我的徒弟,易遭人诟病,恐是地位不稳,若你想跟我同去,也好替我照顾……”
他用指腹按住蛇妖的嘴,闭上双眼也不再听宋江桥口中那些借口。
“你知道神佛向来喜欢乘间抵隙,挑话空钻,贫僧也不例外,所以请大人最好别再以此相求。”
他只叫宋江桥为大人,曾几何时总觉得二人之间当有隔阂,不应过界。如今他也不愿叫,因为隔阂不能消失,永远都隔着生生死死。
其实通盘妙丹并不能让人得偿所愿,能让人得偿所愿的只有无上的通盘佛。
在他无数次杀掉方画云也找不到通盘妙丹,便能预见这一夜重逢的违天形迹。
化乐早在很多年以前就消失了,如今肆意破戒的只有法照而已。
他缩在宋江桥的怀中,默念一句阿弥陀佛。
佛能渡人,不能渡己。
厚重的云层遮住阳光,闻夕长街上皆是江湖卖艺的散户摊贩,路过的客人随时停步,于自己感兴趣的地方驻留片刻。
“咱说这万应山上有一万应寺,而其中立着通盘佛的金身神像,那叫是个无比灵验。”
白须老者坐在小棚子下,眉飞色舞地讲着自己道听途说来的故事,手中折扇翻飞,敲的简陋小桌摇摇晃晃。
“虽说是求财得财,求子得子,但也讲究一个佛缘,据说缘主不约而同都说,曾经看见了通盘佛缓缓睁开眼睛的模样。”
此话一出,惊讶众人,纷纷为此小声议论起来。
“还有这等事?”
“真是怪哉。”
老者抚着胡须,眼睛提溜一转,清清嗓子更加大声,试图盖过他们:“通盘佛如今已经大不如前,几乎没什么香火,僧人散的散去,寺庙里草长得比人还高。故事还得从二十年前说起,诸位且安静,听我一叙。”
“当事缘主乃是当地总把头的,无意伤了你……”李无思抚上额头,瞧见他确实心定了定,但不想服软,只能口上阴阳,希望快些把他赶走。
宋江桥睁开一只眼睛,把眉头挑到天上去,懒懒说道:“就你偷学这点三脚猫的功法,恐怕连为师的头发丝都碰不着。”
“怎么碰不着,你不是得用手才能把我门锁上的符箓撕了吗?”
这一句倒是说准了,宋江桥完全睁开双眼,竖直的瞳孔微缩,原自己的妖气短暂失控,真是因为他徒弟的符箓。
“过来寻你有些私事,结果你在附近都施了法术,为师便以为你们几个又在偷学禁楼功法,怕你们走火入魔,才闯进来的。”
师尊本意原是好心,只是没撞到时机上,险些吓出李无思一身冷汗。
“不然有哪儿的偷会待在原处等主人回来抓……”他小声嘟囔,自以为身边人不知晓。
“你说什么?”宋江桥走近,俯下腰,对着大徒弟眯起眼睛,伸手夹住他的耳朵,“别以为为师没听见。”
耳尖又没吃力,就任凭虚捏着,许久之前停在师尊肩上的绿叶滑落下来,他移开视线,侧着脸答道:“听错啦,我分明在问师尊你亲自来寻我是为何事?”
宋江桥揪起耳廓,问他:“你今年不打算出城看你另个师父了?”
李无思原本的表情赫然凝固,渐渐冷下来,即刻推开师尊,心中有了愧意,就显到脸上。
他年年偷下山,还以为师尊是不知道的。
其实每逢法照鸽哨送来信笺,当中都会寒暄着提起几句,之类“无思参透哪句经文”,“无思喜吃什么素斋”,“无思乐而忘返”,云云,仿佛他才是李无思真正的师父。
尽管宋江桥阅后不常回信,也从未停止,长久养成的习惯直至近日,迟迟没等到那只有些肥胖的信鸽落在窗边。
“舟业冠礼刚成,我哪都走不开。”李无思伸出三指,主动向天明誓,认真说道,“待有空我定去。”
“无妨——近日水路确实有个渔集,还要过些时日才通外。这番提醒你,是若你过后要去,也能有个说法,别漏嘴了。”
“还是师尊想得最周到。”徒弟先是面无表情的阿谀,随后忍不住接上一句,“可惜总是想到,人又不跟着到……”
他以为说完这话,师尊肯定要打他,就用余光瞟上几眼,立马往后退了一步,把脖子缩起来,等待头上迎一击暴栗。
许久,宋江桥轻轻摇头,随后无声地叹了口气,再开口有些哑涩。
“竹篮打水,虫蚁搬佛。”
他念了一句听不懂的句子,又用听得懂的话继续解释:
“为师太没用,是该取笑。”
待师尊离开,李无思突然回头,再也感受不到什么妖物,更当确认,他关在柴房里的东西早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逃走了。
至于这突如其来的巧合,或许还有待商榷。
“负春。”
树下的洞大抵是妖物挖坑,慌不择路才撞上树根。他蹲下想叫方负春也来此一看,却在枯叶旁瞥见银光迅速闪过。
定睛是一根动物的须毛,半截埋在土里,他用手掐住末端拾了起来,根色黑而尖色银,不长不短。
“方负春?”
一连喊了两遍人名,门外的人还是没听到,左右瞧不见人影,也没有回答,只能兀自把线索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