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召淮嗅了嗅味道,疑惑极了:“不是合卺酒吗?”
“你身子刚好,舅舅说最好少碰酒。”
楚召淮倒是没那么娇气,他轻轻凑到姬恂面前,眼眸一弯:“可我想喝合卺酒,万一就因为合卺我喝了药茶,日后……”
姬恂眼皮一跳,正要熟练说情话,就见楚召淮无辜地说:“……日后我厌烦了你,再去四处游历怎么办?”
姬恂:“……”
姬恂面如沉水将药茶倒了,换了半盏酒。
楚召淮乐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金爵用红绸相连,两人持着将合卺酒一饮而尽。
天已彻底黑了。
楚召淮穿着一层又一层的礼服,寝殿又烧着地龙,喝了酒后热得脸庞通红。
姬恂笑了起来,上前将繁琐的喜袍一件件解开脱下,最后只剩下一件明黄寝衣。
楚召淮酒量不怎么好,才半盏酒就有点晕得找不着北,晕晕乎乎地躺在龙榻上,眼神盯着床幔上乱动的穗子左看右看。
姬恂将衣袍脱下,穗子剧烈一动,床幔缓缓落下来,将满室的烛火遮掩在外。
龙榻之上一片昏暗。
楚召淮迷迷糊糊歪头看来。
姬恂躺在他身边,熟练地将人扒拉到怀裏。
楚召淮晕得脑子有点迟钝,等了等没等到姬恂有其他动作,疑惑地仰头看他:“合卺后要圆房了吗?”
姬恂亲了下他的眉心,闷闷地笑起来,离得太近可以感受到他胸口的轻微震动。
“皇后想圆房?”
楚召淮想了想,一本正经地道:“皇后都行嗷。”
姬恂笑起来,将人紧紧拥在怀中,像是寻到了一生所求终于得到的珍宝。
“那朕的皇后,先睡吧。”
终于有名有份,能正大光明拥有怀中人,姬恂心中最后那点患得患失彻底消失,只是拥着便有前所未有的满足。
楚召淮“哦”了声,靠在姬恂胸口听着缓慢的心跳声,终于迷迷瞪瞪睡了过去。
心安处,即是一生所求的归处。
帝后大婚盛大隆重,成为京城中口口相传的佳话。
毕竟历代皇帝后宫中男宠都极其少,更何况是立男人为后而舍弃后宫三千佳丽。
百姓对姬恂的“虽是明君,但嘴太毒”的印象,逐渐变成了“虽是明君,但爱皇后,嘴还毒”。
不少好奇的人还在揣测,陛下对深爱的皇后也会发动“嘴毒”攻击吗?
一大清早,陛下说:“对,皇后没有困得睡眼惺忪,皇后现在精神亢奋,赤手空拳能打退三万敌军,朕有皇后真是一生之幸,朕封皇后为护国大将军吧。”
楚召淮:“……”
楚召淮迷糊躺在床上,被姬恂的阴阳怪气激得困意顿消。
陛下已下朝回来,一身龙袍甚至玉旒还未来得及摘下,一派君临天下的威严,不怒自威。
楚召淮心倏地一动。
姬恂将楚召淮赤着的脚塞到被子裏,端来药吹了吹,淡淡道:“半盏酒你都能醉得不省人事,喝了醒酒汤再睡个回笼觉,白院使府中朕会差人……”
叮嘱的话还未说完,楚召淮伸手揪了揪那十二玉旒。
随着动作轻动,玉旒撞出清脆的声响。
姬恂瞥见楚召淮眼底的好奇,眉眼轻佻:“皇后做什么呢,擅动玉旒可是大不敬之罪。”
楚召淮不懂律法,用脚后跟想也知道姬恂又在骗他,他面露诧异道:“陛下难道要将我下大狱吗?”
姬恂点头:“朕正有此意。”
楚召淮已经摸清楚姬恂的脾气,应对自如,觉得能和姬恂演个一天都不带停的,故作害怕,眼巴巴看着他。
“求求陛下了,放过我吧。”
姬恂端着药的手一顿。
楚召淮还在耐心等着姬恂继续说话,抬眸一瞧却见陛下玉旒之下的眼眸已经变了,炽热阴鸷,像是只即将捕食的恶狼。
楚召淮一愣。
他说错什么话了吗?
皇后根本无法理解为何会有人听到“求求”“放过我吧”这种寻常词彙就被挑起性。欲,还以为陛下被戳到肺管子了,歪着头在那想要如何哄人。
就见陛下慢条斯理地将滚热的醒酒汤放在床头小案上,脱鞋上榻,掐着楚召淮的腰轻飘飘将人面对面拥在怀裏,熟练得像是做过上百次一样。
楚召淮不明所以,但很快就发现了陛下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楚召淮:“……”
他真的搞不懂,到底哪句话让陛下兴奋了?
陛下的心思寻常人难以揣摩,他咬着楚召淮的喉结,含着笑道:“离晚上生辰宴还有一整日的时间……”
楚召淮:“……”
厮混的时间吗?
楚召淮的生辰宴在白芨府上办。
李管家将府中打理得井井有条,生辰宴没多少人,只宴请三两好友,将府中布置一番,氛围倒是热闹。
赵伯闲着没事,一大清早就过来帮忙,做了不少楚召淮爱吃的东西。
午后,陆陆续续有人到了。
能来楚召淮生辰宴的人都不是外人,太子殿下和梁枋到了后直接当自己家,在那吊儿l郎当玩投壶。
“哎。”姬翊拿着箭往窄口瓶裏投,懒懒道,“托召淮的福,终于能休息一天,父皇新婚三日不上朝,看那些看得脑袋疼——到你了。”
梁枋坐在椅子上喝着茶,随手拿了一支箭,看也不看地随意掷出去。
一声清脆声响。
正中窄口中。
姬翊:“……”
嘁。
梁枋笑着道:“我看太子殿下越来越熟练了,朝政井井有条,几乎没出过岔子。”
“那是有父皇为我兜底。”姬翊蹙眉,“不过这都什么时候,召淮和父皇怎么还没到?”
梁枋正要说话,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姬翊还以为姬恂终于到了,将一个都没中的箭随手一扔:“不来了不来了,我去找父皇请安去了。”
梁枋:“……”
姬翊撒腿就跑:“爹!”
门口进来两个人,殷重山大惊失色道:“可不敢当殿下的爹,还是叫殷大人吧。”
姬翊:“……”
周患不明所以,还以为这又是他们新发明的打招呼方式,也跟着说:“殿下叫我周统领。”
姬翊:“……”
白府越来越热闹,没过一会白鹤知和商陆也到了。
姬恂和楚召淮连影子都没瞧见。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黑,众人——除了姬翊外,也都差不多知晓这两人为何没来了,也不着急自顾自忙自己的事儿l。
好在太阳落山前,楚召淮和陛下终于到了。
几人见状赶忙起身行礼。
姬恂心情不错,笑着道:“今日是召淮生辰,不必多礼。”
几人笑了起来,纷纷迎着两人入座。
筵席开始后,姬恂吃了几口后,便藉口离席了。
等他一走,一群人像是彻底解了禁,一改刚才温声细语,热热闹闹地插科打诨相互闲侃。
楚召淮愣了下,抬眸注视着姬恂离去的方向。
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哪怕是血亲也很难将他当成寻常人来对待,更何况下属、下人和寻常百姓。
白府的一草一木都由姬恂过目,夜深人静,前堂一派嬉笑热闹,姬恂却坐在凉亭中喝着冷酒。
腊月十六,满月当头。
姬恂有一口没一口喝着,忽然听到有脚步声朝他而来,接着一个温暖的带着药香的人从后面抱住他的脖子。
楚召淮蹭着他的脸庞,问:“你干什么呢?”
姬恂淡淡道:“皇后没瞧见吗,朕在孤身一人吃冷酒。”
楚召淮撇嘴:“我有眼,自然看到了。”
姬恂笑起来,还是说了:“我在那,谁都不自在。”
楚召淮疑惑道:“没有啊,大家都很自在。”
姬恂淡淡道:“朕刚一走,前堂筵席哄堂大笑的声音直接冲破房梁了,这才叫自在。”
楚召淮道:“可说人坏话又不能当面说吧。”
姬恂:“……”
姬恂眼睛一眯:“他们说朕坏话?”
“也不算坏话吧。”楚召淮犹豫着道,“重山说陛下在朝堂上阴阳怪气老臣,那段话还传到民间写到话本裏了呢,还让我择日去听,可有意思了。”
姬恂:“……”
姬恂唇角似乎想要翘,但很快又垂下来,淡淡道:“朕知道高处不胜寒,他们畏惧天子,理应如此。”
楚召淮赶忙抱紧他:“没有的。”
也不对,起码重山要畏惧陛下罚他俸禄了。
姬恂看起来仍然冷淡。
楚召淮又绕到他前方来,像是小鸟似的在他脸上啾啾个不停。
姬恂很少会这样露出脆弱的一面,楚召淮不知道怎么哄,只好绞尽脑汁想了想能让姬恂振作的话。
“求求你啦。”楚召淮啾他,“求求你,不要难过,我在呢。”
姬恂:“……”
姬恂忍不住终于笑出声,抬手将楚召淮揽在怀裏:“好吧,既然皇后这么真心地求朕,朕就勉为其难不难过了。”
楚召淮:“……”
怎么感觉姬恂是故意的?
还没等他细想,忽然听到砰地一声。
无数璀璨的星火在黑暗中轰然炸开,劈裏啪啦一闪而逝。
楚召淮眼眸倏地睁大。
白府的空地处不知何时竟然搭了个打铁花木架,匠人在中间将滚热的铁轰然击打在半空,怦然炸开无数细碎的光。
宛如元宵节两人共看的那场。
楚召淮看得“唔哇”一声,语调转了好几个音。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铁花,比前一次要壮观多了。
楚召淮高兴道:“是你寻来的吗?”
“不是。”姬恂将楚召淮的鹤氅紧了紧,懒洋洋道,“是几百裏之外根本不认识皇后的农户寻来讨皇后开心的。”
楚召淮听了阴阳怪气也不生气,高高兴兴地仰着头看。
姬恂挑眉道:“喜欢?”
楚召淮连连点头:“喜欢死了。”
“和朕相比呢?”
楚召淮诧异看他:“我说的就是陛下啊,有谁能和陛下比?你说打铁花吗,我都不稀得看它。”
姬恂:“……”
姬恂愣了一会,移开视线看向漫天细碎的光芒,淡淡道:“还是继续看吧,朕花了大价钱的。”
楚召淮脑袋歪了歪,忽然说:“你耳朵红了?”
姬恂似笑非笑道:“朕是将披风借给皇后穿了,只穿这身单薄衣袍没被冻死已是祖宗庇护……”
楚召淮根本没听他解释:“姬明忱,你竟然脸红了……”
姬恂:“……”
楚召淮像是寻到比看打铁花更快乐的事,捧着姬恂的脸左看右看,眼睛都笑弯了一条缝:“太罕见了,我可得好好瞧一瞧,最好让人画下来……唔!”
陛下忍无可忍,按着他的后颈将他拽下来。
——终于堵住这张喋喋不休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