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艾利欧格看到她以细腻的笔触记录着那好像不是她的心思,记叙着她对费舍尔的挑逗,记叙着费舍尔对她的担忧,那如细水长流的跨越一万年的爱恋便又这样如一根鱼刺那样卡在了艾利欧格的喉咙里。
如果拜蒙所摆放的这一切并非是设计,而是真心实意的,她确实在这一万年中无比缅怀只存在于未来的恋人,这却让艾利欧格更加不能接受。
她好像是在证明,她将艾利欧格的印记抹除染上自己的是理所应当的,在证明她更有理由去拥有费舍尔。
两者相加,怎么想都不是,却只能让艾利欧格愈发不爽。
感受到身前一直在不爽,就差直接炸毛和哈气的艾利欧格,费舍尔也只能快速转移话题,他回头看向茉莉,切入了正题,
“不管赫莱尔到底是故意让我看到的还是这里先前就这样,我们现在的重中之重都是要寻找基座,茉莉,你还能感受到那基座的具体位置吗?”
身后的茉莉还在鼓着腮帮子收捡地上的图画,颇有一种“我要带这些证据回去给拉法埃尔看”的意味在,直到费舍尔回头,她才堪堪停下动作,嘟了嘟嘴说道,
“我试一试吧,我能感觉得到它离这里很近……”
“嗯。”
原本先前看到费舍尔发现那个什么拜蒙在欺骗他感到生气时,茉莉还在内心中有那么一点点窃喜,现在一看到这么多的甜蜜回忆,茉莉的心又提了起来,连带着看手中收集的“证据”都不爽起来。
原先她还对这素未谋面的“拜蒙”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尤其是她才刚刚把费舍尔老师给吃掉,现在经历了这些她也如同艾利欧格那样对拜蒙有所防备和不满了,就和对待伊丽莎白那样……
嗯,至于艾利欧格,看在她对自己没什么敌意的前提下,现在暂时和她合作一下。
茉莉开始寻找基座所在的位置,艾利欧格反倒是出奇的安静,只是将那被她揉皱了一些边角的画重新挂回了墙面上便抱着手站在门口处同样等待起了茉莉的动作。
费舍尔再次扫了一眼那墙面上的画,在脑中咀嚼起了赫莱尔留在画后的话语,同时,他也看到了在画面旁边的、通向宫殿第二层的旋转楼梯。
“……”
怀中的埃姆哈特原本就已经很不安了,费舍尔思考了片刻还是将他拿出了怀中,让他在这里稍等一下,他要再上去看看。
身后的埃姆哈特原本还想劝他小心,但费舍尔却已经走上了阶梯,向着更加幽深的二层走去。
二层之上,正符合拜蒙千百年前所流传的那智慧形象,摆放了许许多多的书架,费舍尔站在原地打量了四周好一会,随后穿过了书架一点点走向二层的尽头,而一楼的灯光传到此处也已经愈发晦暗,只能依稀看到,在书架的尽头处有一处满是灰尘的书桌,看起来已经很久没再有人使用过。
在书桌的后方,是世人所流传的“拜蒙”魔神的形象。
那是一个满是阴影的背影,她的背后生着如天使一样的翅膀,有着圣洁的、完美无瑕的外貌,因而被人类称为“主天使之王”。
她戴着一顶满是宝石的王冠,骑在一头能说人言的单峰骆驼的背上,好像一直在旅途中,在荒凉的沙漠上一直行走。
费舍尔仰视着这副没有记载她真实样貌的背影,突然伸出手将这幅画抬起,看向了它的背后——赫莱尔有在作品背后留下作品名称和注语的习惯,这幅画也不例外。
却见上面写着:
《我》
“我好像不知疲惫地在找寻着通向‘未来’的路,等待着未来的那个人来迎接我。”
费舍尔这才意识到,那为世人所广为流传的“拜蒙”的形象其实与自己息息相关。
他当然还记得,她头上的王冠是自己笨拙地一颗一颗地将宝石放入其中形成的;他当然也还记得,她身下所骑的那头母骆驼还是在索罗巴托眷顾的蛇人部落为自己所捡到的。
他看着上方的这副图画,随后回过头来,坐在了拜蒙所坐的书桌之前,安静地看着眼前幽暗的图书馆,就这样安静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
直到他的脸庞和身躯都开始蠕动,好像有什么漆黑的流体在他的体内运动起来,他才听到了一声稚嫩的声音,
“费舍尔……你好像在思考?”
“嗯,丘比特。”
“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这个名字真正的主人。”
“……原来丘比特这个名字是有主人的?”
“抱歉。”
“没关系的,我可以接着用吗?”
费舍尔不置可否,只是轻轻靠在了她的椅子上,突然对这团黑泥问道,
“我突然觉得我看不清一个人了,我不知道她的一切是真是假,不知道她靠近我的缘由……先前的种种疑惑都能以‘相信’来诠释,但现在我却不知道能否再托付相同的相信给她了。”
“那现在你更了解她一点了吗?”
费舍尔靠在了椅子上,突然又想起了刚才那幅巨大图画后面的话语,她说,
“拥有彼此的一夜里,他握着的,是他最爱的也是最爱他的女人。”
费舍尔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在茉莉寻找基座的这最后时间之前,在身后拜蒙那满是阴影的背影的注视下,他呢喃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
“……”
黑泥没再开口,只是静静地陪伴着他,如它先前所说的“爱他”那样。
……
……
一楼,随着费舍尔独自一人前往二楼,茉莉开始寻找起基座的具体位置,艾利欧格却依旧抱着手站在拜蒙宫殿大开的门扉之前,那表情不复慵懒,却也不知道具体在思索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