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映澜……”赵郢衔恨般道出这个名字。那个身影踉跄着从远处走来,手里还握有片淡青色的裙角,每走近一步,都让她的心坠沉一分。好傻,他好傻……她明明已经打晕他,让他置身事外,为何还要挣扎着站起来?赵郢感受到女子颈上的脉搏在掌心加速跳动,他一把将她扯近,在她耳边阴沉道:“真是感人呐,他临死前还能见你一面,想来此生无憾了。”说罢,他迫不及待下达命令,“杀了他!”语气深恶痛绝,令她不寒而栗的同时,也印证了她的猜想。待命已久的几个人纷纷抽出随身兵器,如狼迅疾,冲扑上去,招招攻向容映澜的致命处。而容映澜已经疯了,他几乎放弃了抵挡,主动以肉体迎接每一次狠绝的攻击,只求以最快的招式和速度重挫对方。他不怕死,也不怕疼,十丈之内必解决一人,就这样杀到了岸边,而他身上也血迹斑斑,尽是被刀剑划伤的痕迹,雾蓝色的衣衫已被鲜血浸透,血珠不断滴落,流了一路,像是用生命走完这四十丈的距离。即使站得又高又远,那道绵延在雪地的血痕依旧瞩目,毒娘子不知不觉眼角湿润。她之前与容映澜有过交锋,只觉得他美则美矣,却骄纵随性,眼高于顶。从未想过他能如此痴情,为了心爱的女人舍生忘死。她再也看不下去,急切问道:“教主,我们是不是该出手了?”晏清河多有顾虑,“右使目前还没有性命之危,但我们若贸然插手,那就不一定了。”“但是……”见她红唇紧抿,毒娘子一时住口,可想而知,教主根本不会念及容映澜的性命。四个顶级高手全部倒地不起,赵郢没有想到,容映澜沦落至此,还能重创他们。眼见他要踏上冰面,赵郢多少有些紧张,他扣紧阿九的喉咙,狠声道:“容映澜,你若是再敢往前一步,我便杀了她。”容映澜立即禁步,闷声吐了一口血,咬牙道:“你到底想怎样?”“此刻你竟然还这么问?”赵郢觉得既好笑又有趣,随口道:“那我发回善心,若是你能自断一臂,我就许你过来同我比试一场,到时生死由命,自有天定。这可是你唯一能救她的机会,你肯定会不顾一切地赌上一次吧?”赵郢说这番话时,眼中恨意毕现,阿九已能断定,那个刺青杀手就是他的同伴,他在向容映澜讨这断臂之仇。她质问道:“赵郢,你到底是谁的人?”“哈,晏姑娘果然聪明,你是第一个这样问我的人。”他甚是不屑,“连成雍那伪君子怎配驱使我?我潜伏在他身边,不过是借刀杀人罢了。至于我背后真正的主子……”他故意顿住,逗弄道:“你以为我会这么好心告诉你?不妨留个谜,让容映澜替你去地府问阎王爷吧。”“容映澜,你听到了吧?”阿九愠怒,转首叮嘱道:“千万不要信他,他只是以折磨你取乐,等你不是他的对手,再杀你而已。”“信不信由你们,反正机会我已经给到他了,我可是真的想亲手了结他。”赵郢指间用力,威胁道:“总之,他不动手,那我就先动手!”“不要!”容映澜颤声道:“不要伤害她。”他缓缓扬起莫念,忽而滞住。“怎么,你不敢?”赵郢冷笑一声,有意激道:“看来你对她的情意也不过如此。”容映澜并不理会,而是对阿九笑道:“可不可以闭上眼睛,我不想让你看到如此难堪的样子。”“住手!”阿九声嘶力竭,“容映澜,你住手!还没有到这一步,相信我。”如此痛彻心扉,晏清河乍然同感,她按捺着捂紧胸口。“教主,是时候了吧?”毒娘子十分激动,劝诫道:“再这样下去,容映澜非死即残。右使她也会心痛,你应该能感觉到。”晏清河平静道:“我就是要让她痛……”还未说完,映雪反光的剑刃落到她的肩头,冰冷的声音响起,“你这是要背叛她吗?”“孟主事?”毒娘子转身,惊愕道:“你怎么能拿剑指向教主?”情势紧迫,孟奚不欲多言,他收剑就走,却听晏清河道:“这也是她的命令,你总不能不听吧?”孟奚驻足,“你什么意思?”“唯有经历至痛,方能刻骨铭心,与这段荒唐虚假的梦境告别,你也想要她心甘情愿的回来吧?”
“即便如此,理应事急从权。”他见不得她伤心,就要下山,“她要怪罪,我一力承担。”“孟奚。”晏清河叫住他,分析道:“我了解她,她向来置之死地而后生,倒是这容映澜的出现,反而搅局。等到最后关头,我们只要保住她的命就好了。”她抛出诱饵,直击他的内心,“至于那个容映澜,你应该也不想他能活吧?”毒娘子听着他们的对话,脸上的表情渐渐凝住,一个十分离奇的猜想浮现心头……盛九焉……阿九?“阿九,你也应该相信我。”容映澜沉默许久,仍是要应下赌约,“相信我,我会打败他,只要能靠近你,我便能救下你。”他伸直左臂,右手毫不犹豫地举起剑,如此不顾一切,令阿九心焦,她开始口不择言,“容映澜,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同你在一起,还有那个婚约誓言,不过是我心存愧疚,可怜你罢了。在我心里,这些统统不会作数。你这样做真像一个蠢货,你快滚,我不值得你这样!”“我知道的。”停在半空的手微微颤动,一滴泪从他眼睫滑落,“这些我都知道,阿九,你不用说出来的。”他闭目轻声道:“但是没关系,我说过,我爱你就足够了。”君心似铁,剑要挥落的刹那,阿九长啸一声,“容映澜!”她无声浅笑,“再见了。”几乎同时,她拼尽全力,踩了一下冰面,无数裂缝从她脚下如蛛网向四周延伸,细碎的咔嚓声此起彼伏。赵郢紧紧掐住她的脖子,问道:“你做了什么?”他看向冰面,原来边缘尽是被凿过的痕迹,只不过被雪掩埋,未曾发现。现在他们所处的这块冰已和周边断裂,冰雪渐渐融化,即将要沉入水底。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容映澜扔了剑,不管不顾地向她奔来……而赵郢松开她,冷笑道:“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他足尖轻点,就要逃离,阿九趁机拔出莫忘刺向他的后心,反被他转身轻巧捏住手腕,“如此伎俩,可杀不了我。”语音刚落,胸口被重重一击,他惊愕失神道:“你怎么会……”从未预想过的掌力,令他不曾设防,这才明白,她用剑不过是声东击西。扼住她的手掌短暂脱力,也就在这个瞬间,削铁如泥的剑直抵入他的心脏。莫忘被迅速拔出,朱血如断珠迸溅到她的脸上,“这重重死局,你逃不掉。”赵郢被她推到水中,他凝着那双眼眸缓缓下沉,这才发现春水本就能转瞬成寒冰,意识逐渐涣散时,他记起来了,这双眼,多年前他曾见过……方寸之地,碎裂,融化,倾覆,阿九向远方望了一眼后,落入水中。容映澜扑上去时,指尖只挨到她的裙角,他脑海尽是空白,随她跳了进去……高冷雪山上,毒娘子和孟奚早已奔了下去,徒留晏清河一人。她抱臂蹲了下来,混乱地自言自语,“不可能,她怎会不留后路?这不是她……她是我认识的阿焉吗?还是说,我从来都不够了解她。”落水时,远远望过来的那一眼,即使看不分明,可晏清河能感知到,阿焉实际在等的人,是她……“阿九……”堕入冰湖,依稀听到有人在唤她,阿九下意识伸手。触及到的只是寒意流动。这不应该,似乎有什么不对。她蜷缩身躯,头痛欲裂,破碎的光影如那冰冷刺骨的寒水,逆溯而来。不想放弃,她坚持着,再次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