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此处,猛然咬重话音,又因赵行他们站的不算十分远,不敢拔高音调,生怕叫人听去。
赵奕目下很顺着姜莞,改了口,只叫阿莞:“你若是肯听我说,改天我来寻你,把事情的是末缘由,慢慢说给你听。阿莞,别记恨我,我也是身不由己……你知道我,自幼离宫,十岁回京后,也并没有外人所见那样风光。
他们不知道,你却都知道的,所以阿莞,我……终究是我没有本事,也没有那个福分,留不住你。”
赵奕一面说,一面从袖袋中掏出个什么东西来。
姜莞一直都眉眼低垂,见他有所动作,才掀了眼皮往他手上看。
赵奕手心里躺着一枚平安扣,也就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羊脂白玉温润,偏这玉白中夹杂了些许赤红颜色,天生天长,极为难得。
她也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前世最后是落在了郑氏手中。
赵奕稍稍侧身,把平安扣递过来:“外祖母替我求来的平安扣,护佑了我十五年,保着我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阿莞,你收下吧。
往后我不能像从前那样护佑你,希望它能代替我,保你一生顺遂安康。
二兄他……二兄身边,也非净土。
他看在国公府的份上,不敢对你怎么样,但终究我不放心。”
这是荥阳郑氏的太夫人在赵奕被送到郑家那年,不辞辛劳,赶往杭州灵隐寺,于佛前供奉四十九日,为赵奕求得佛光普照。
当初她被送至铜雀台,没多久郑氏来看她,小小的平安扣,被她制成坠子,挂在腰间。
郑氏说,宫变当夜,她独守王府,受了惊吓,大病一场,官家心疼,将这东西给了她,为她镇邪祟,保她安康的。
郑氏还说,姜莞,你也该清醒过来,究竟谁才是官家心头肉,你还看不明白吗?
彼时姜莞心如死灰。
她在内廷为赵奕筹谋布局,与他里应外合,那是何等凶险,赵奕都没想过把这东西给她。
她虽不信什么镇祟护佑之说,可那实实在在是一颗真心。
如今,这东西就在她眼前。
姜莞眉心蹙拢,眸中覆上一层水雾,氤氲着,轻轻摇头,柔声婉拒:“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不贵重,予你的,什么都算不得贵重。”
赵奕坚持着,不肯收回手,也不强拉姜莞的手塞进去,像怕唐突了她:“阿莞,你想明白了对不对?你还肯跟我说说话,这样安安静静的,我好高兴。”
但语气中又生出无限憾恨。
姜莞掩面,似在哭泣,实则是快要忍不住,只能捂着脸,免得赵奕看出端倪。
好半晌她才平复下来:“你什么都知道,我却什么都不能再说了。三殿下,这世上的许多人,生来注定是要错过的,好些事,也是天命早定。我与三殿下,大约正应了那句有缘无分。
你这枚平安扣,我真的不能……”
结果她的声音猛然收住,好似回想起什么,眼底先是闪过震惊,而后翻涌起惊涛骇浪,直勾勾看向赵奕:“你说玉华楼是有人设计陷害,还说二哥哥身边也非净土,难不成……难道说……”
谁知道她都没有问完,赵奕面露慌张,忙比了个噤声手势给她看:“阿莞,别说了!”
他那样的神色,很容易让人跟着一块儿焦虑起来。
心内惊惧,又可怜他。
明明是一样的人,却端得小心谨慎,生怕行差踏错,为兄长所不容。
赵奕又把手中平安扣往她面前送:“所以你收下,让我安心些。”
姜莞咬着下唇,泫然欲泣:“三殿下……”
“别哭,我看了会心疼的。”
姜莞眼皮垂下的时候,把眼底的厌恶尽数掩盖,然后软着嗓音跟他商量:“可我收了你这样贵重的东西,是瞒不了二殿下的……”
赵奕呼吸一重,咬咬牙:“不妨事的阿莞,他知道了也不妨事,你不是也说了,咱们终究还有一同长大的情分在,就当是我给你赔礼的,二兄也不能说什么。”
姜莞这才颤着长睫说声好,抬手接过平安扣,又十分仔细绝不跟赵奕的手掌碰着半分。
“你去吧,阿莞,去吧,我也要回宫了。”
大用场(五更)
赵行陪着姜莞走在最后面,甚至跟赵然他们还拖出一段距离。
他们也不理会,赵奕的突然出现更没在众人心底掀起一丝波澜,哪怕是周宛宁,起初想问,后来也被裴清沅几次不经意的阻挠打消了那样的心思。
赵行的氅衣忽而被人轻扯了下,他低头看姜莞:“怎么了?”
姜莞撇着嘴,从袖口里拿出那枚平安扣给他看:“你怎么不问我呢?”
“你先前同我说过,我就没什么好问的,你做什么事说什么话,既有章法,又有分寸,若是想说,肯定会告诉我,若不想说,也有你的原因,我不会追问。”
赵行温声解释一番,才看那小小的平安扣。
皎洁月色下,羊脂白玉在小姑娘白嫩的手心里躺平,更见温润,处赤红色,也化成火簇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