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艰难处处提防别人的人,性情更是多疑。一个姑娘家出门做客带一条白布,该是多么不寻常,也难怪他会怀疑。
姜觅脸不红心不跳地低头瞟了自己胸前一眼,道:“我胸有点大,出门时用布缠了一下,没想到派上了用场。”
萧隽下意识朝她胸前看去,立马又像是被烫了眼睛一般别开视线,所以给自己缠伤口的布,竟然是一个姑娘家的裹胸布!
这是何等的荒唐!
他活了二十三年,前五年在云端,后十八年跌入深渊。五岁以前他被教导着如何做一个受人爱戴的皇孙,后十八年他苦苦挣扎着只为活下去。他以为自己体会过至高无上的尊荣,也感受过生不如死的悲痛,世上再无任何人任何事能让他情绪波动。
但是眼前这个女子,让他突然产生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异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灼烧着自己的伤口。
不痛,很烫。
姜觅察觉到他的不对,抬头看去。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会有如此之多的矛盾,白面如鬼却容色倾城,目光如晦却绚丽流光,声音阴沉却动人心魂。
这张死人脸还真是好看。
“王爷介意吗?”
“不介意。”
不介意就好。
生死攸关,哪来那么多的讲究。何况她觉得萧隽经历太多,又隐藏多年,比谁都知道活着有多么艰难,应该最是一个不在意礼数教条的人。
咦。
这位比鬼还像鬼的慎王殿下为什么会脸红?
萧隽也不知道自己会何会脸红,这些年来他不仅心似石铁,身体也像是没有知觉的空壳。他以为自己已是一具无知无感如同行尸走肉。谁知仅是一个两面之缘的女子,竟能轻易拨动他的情绪,偏偏对方还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
“你不在意吗?”
“在意什么?”姜觅反问。
两人离得极近,面容都映在彼此的瞳仁中。
眼神较量中先败下来的是姜觅,姜觅暗道这位慎王殿下的眼晴好看是好看,就是漆黑的空洞像要把人吸进去,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怖。
既然此行目的已经达到,她赶紧告辞。先是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接着开了条门缝四下张望,待见外面无人时快速窜出,溜着墙边隐入树丛,然后猫着身体走。
一番动作下来,灵巧中透着几分熟练。
她只顾藏着自己的行踪,不愿被人瞧见,压根不知客房微开的窗户后,萧隽一直在看她。那双暗藏寒光的眼睛将她的一切行为都看在眼里,渐渐染上了一层外人难以窥见的潋滟之色。
树欲静,而风从不止。风吹动外面的竹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一只拖着长尾的鸟儿在林中上窜下跳,发出动听的声音。如同那清灵的少女,突兀地闯入人心。
这种欢喜的滋味,真是久违了。
姜觅一路避着人走,忽然传来一片嘈杂声,紧接着是以一位神色焦虑的华服夫人为首的人群急急往女客院那边而去,隐约听到“二公子被人打了”的话。
原来之前那位意欲对德章公主不轨的男人是谢家的二房的二公子,难怪会色胆包天行那等龌龊之事。
谢家二房的夫人郭氏,就是刚才那位神色焦虑的华服夫人,她的母亲和柳相的夫人是姐妹,她和柳皇后是表姐妹。
宫斗之凶险,必会扩张至后宅。德章公主若真着了道,以后就会被柳皇后一派死死捏在心手里。
为怕和那些人撞个正着,姜觅弯进另一条道。好巧不巧,迎面而来一位气宇轩昂的公子。不用人走近,她也认出来人是谁,正是谢太傅的嫡长孙谢斐。
谢斐长相不凡风度翩翩,自带书生的儒雅之气,看人时眼神温和谦恭,哪怕是对着不喜欢的人也不见丝毫嫌弃,反倒离着几步之远时就和姜觅见礼。
姜觅回了他的礼,清楚感觉到他的有意保持距离。
原主对他颇有好感,又加之意欲和姜晴雪相争的心思,以前没少纠缠他。这条道僻静没什么人,瞧着确实像是自己故意在这里堵他一样,也难怪他看上去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实则全身都在防备。
见过礼后,姜觅继续前行。
两人错开之时,谢斐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她低着眉眼,没有回头。
当谢斐的身影将将在拐弯处消失时,姜晴雪和一众姑娘们说笑着出现。这些人一看到姜觅,说笑声戛然而止,有的眼神微妙有的故作惊讶。
“若是我没有看错的话,刚才过去的人是谢大公子吧。”有人阴阳怪气地开口。
这话一出,立马有人接话,“怪不得姜大姑娘今日总不见人影,原来是另有打算。”
姜觅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道:“我闲来无事四处走走,不巧和谢大公子遇见而已。”
“那可还真是巧。”说话之人的语气越发阴阳怪气,看着姜觅的眼神充满鄙夷。
狭路相逢,一方人多势众,一方形影单只。
众人议论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列举原主做过的事,讥讽嘲弄的目光一道道射向姜觅。姜觅满脸的不在乎,傲气地抬着下颌。
一时之间众矢之的,唇枪舌剑一齐攻向姜觅。
姜晴雪不停劝这个别再说了,又劝那个少说两句,神情似是很焦急。“我大姐说是碰巧遇见,那就是碰巧遇见,你们千万不要多想。”
“她说碰巧就碰巧,姜二姑娘真是心善,连这样的谎话都愿意替她遮掩。”
“姜二姑娘你别为她说话了,她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清楚。你再怎么替她说好话,她也不会领你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