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皇帝听她借用文正公的话,起了几分兴味,终于看她,问道:“何意?”
照慈仍跪在他三步之外,他未叫她起身,却让她抬起头回话。
她顺从地抬首,直视着皇帝的目光,字字铿锵地答道:“愿为孤臣,长做我主手中刃。”
这任君驱使的意味应是合了皇帝的心意。文正公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她当然学不来,她仅仅是向皇帝表忠心,无论庙堂之高还是江湖之远,她唯忧君之所忧。
皇帝与她对视,目光如炬,露出些许过往横刀立马的铁血气势。这样的眼神即便是在马背上征战多年的武将都忍不住惧怕,可她而今孑然一身,退无可退,自然无所畏惧。
片刻后,无论这场面话是真是假,显然都哄到了皇帝的心坎里。
他大笑出声,叹道:“你倒是比他们都知趣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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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过后的第三日,姬正带着三位弟弟妹妹启程返回北地。
旧人离去,亦有新人到来。
皇帝那晚所说的胡姬如约而至,马车停在王府侧门,下来八位袅袅婷婷的异族美人。她们皆着舞衣,红锦绿纱,缠枝金臂钏箍住匀称又线条分明的莹莹雪臂。一时间异香扑鼻,听得美人们说着欢声笑语走入燕王府,旁人皆投来艳羡的目光。
照慈当日就和管家说了此事,自然一早准备好了一处院子供她们起居。
见得众女安置下,管家吩咐人去准备膳食和浴汤。
一女走入庭中,朝他福身行礼。八女之中唯她臂上戴镶金白玉臂环,虎头口衔绿松石,瑞兽模样的合页上点缀着诸多彩宝。管家一眼瞧去,便知此女大约是领头之人。
她言说既入王府,理当先去拜见世子爷。
管家着实是有苦难言。他尚未摸清这位世子爷的脾性,瞧着她一副救苦救难观世音的皮相,又记着那琉璃郎的称号,猜想她或许并不喜爱这些风月事的叨扰。
不过毕竟是皇帝送来的人,该有的礼数都当周全,他只得顺从地先去问话。
照慈彼时正在书房中,有关崔家的方案她看了两遍,盘算着是否应该拜托谢子葵找些人。
小侍前来传话的时候,她下笔稍顿,而后答道:“不必都来,让她们选三个来。”
横竖皇帝醉翁之意不在酒,送这几人也不是真为了把她养成一个酒囊饭袋,她只需要见到其中当真有话语权的便是。
待小侍走后,她让海榴去私库中取出备好的礼物,送去那个院子里。
“小石榴,日后这些姐姐,可就由你照看了。”
海榴有些不解地回首看她,却见她笑眯眯地摆了摆手,不再多言。她在照慈身边呆了不少时日,知晓这位主子并不讲究惯常的尊卑。若她出言相问,她必然会尽可能给她讲解。但眼下她也知道,有些事情只管先去做,主子的用意日后她自会悉知,且她也相信,照慈并不会害她。
看着海榴领人离去的身影,照慈心情颇好地笑眯了眼睛。
小姑娘很是乖顺,亦很机敏,入府之后就打听到了合适的人家,将那幼弟托付给了浣衣处的一位妇人。妇人膝下无子女,虽夫家不介意,但她自个儿想要个孩子。见那孩子生得玉雪可爱,年岁不大,便欣然应下。
近几日她才知道,海榴年底就要及笄,只是过往在尼姑庵中过得不好,饱受磋磨,才像是十一二岁的小女孩。
在那胡姬到来之前,她盘算着要给海榴送上一份怎样的及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