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族人生死未卜,而她被陆景幽囚于金殿,看似富贵依旧,实则是为他“暖榻”,成为侍奉枕席的掌中之物。
陆嘉念眼眶发酸,抿着唇瓣别过头去,褐色琉璃般的眸子打着转,泛起些许轻蔑和恨意。
说起陆景幽,也算是一桩宫中秘辛。
乱臣贼子的遗腹子,哪怕被幽禁冷宫,依然能够笼络势力,势如破竹推翻陆氏一族,实在是骇人听闻。
谁又能想到,如今登上皇位的人,是当初那个遭到众人唾弃、险些丧命的四皇子呢?
陆嘉念至今都觉得这是一场噩梦,每每想起都浑身发冷。
见她这副模样,宫女也不知如何是好,拿着簪子无措地站在一旁。
倏忽间,屋外传来尖锐的厮杀声,伴随着阵阵兵刃交接的铁响,震得窗户都打开了一条缝,寒风肆意卷席而来,吹灭大半烛火,愈发清晰的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
透过晦暗的月光和层层叠叠的丛林,陆嘉念隐约能看见远处的火光,心中腾起不好的预感,焦急地站起了身。
回头一看,那两个小宫女早就吓得抱成一团。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自幼照顾她的崔嬷嬷略显慌张地跑进来,看见那两个宫女后又平息了神色,朝着陆嘉念规矩地行了一礼,尽量平静道:
”公主放心,据说是抓到了刺客,禁军已经过去了。“
“哦原来是为了此事”陆嘉念看得出崔嬷嬷话里有话,心下快速思忖片刻,朝着那两个宫女挥手道:
“你们受惊了,今夜先回去歇着吧,这儿有崔嬷嬷就行。“
那两人求之不得,连连点头就溜走了。
崔嬷嬷暗中盯着她们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后才窥探四周,手脚麻利地关紧所有门窗,颤巍巍从袖中掏出一张用鲜血写成的布条,含泪一把握紧陆嘉念的手,决绝道:
“公主,快走吧!今夜是大皇子豁出命布下的局,就是为了吸引宫中禁军的注意,让守卫空虚,咱们就有可乘之机。”
陆嘉念惊讶地瞪大双眸,黯淡的眼底刹那间闪过几丝希望的光,可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尽是怀疑。
她慌忙扫了一眼布条上的字迹,确实和皇兄一模一样。
可是皇兄不是被关押在地牢之中吗?怎么能集结人手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走啊,公主别犹豫了!“崔嬷嬷急得满头大汗,随手拿起一件披风盖在陆嘉念的身上,拽着她就往外跑,揣测道:
“虽然暂且让那孽障得逞,但陆氏一族根基雄厚,说不准大皇子自有门路,您就别多想了,快走!”
陆嘉念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拢着披风蹙起眉头,还是觉得不对劲。
这段时日她与陆景幽日夜相对,也算是对他有了几分了解。
此人城府极深,狠厉果决,性子难以捉摸,但喜欢将一切都掌控在股掌之中,绝不容许出半分差错。
更何况父皇生前耽于酒色,皇室日渐衰微,否则陆景幽也不会那么容易夺位。
皇兄连自己都走到绝境,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得手?
“公主,老奴求您了!赶快走吧!”崔嬷嬷心里跟油煎似的,扑通一下跪在陆嘉念跟前,声泪俱下道:
“这最后的机会是大皇子用命换来的!公主真的要辜负他的一片苦心吗?况且也没有比眼下更糟的境况了,您当真愿意这样活一辈子吗?”
这话一下子戳中了陆嘉念最不可触及之处。
身为公主,一身傲骨和尊荣都被狠狠碾碎在尘泥之中,这种日子当真是生不如死。
既然皇兄为了她,连性命都可以豁出去,那她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走!”
陆嘉念不再迟疑,决然地转头逃离了金銮殿。
皇宫被陆景幽布署得很是森严,尽管大皇子吸引了大部分禁军,可路上依然艰难险阻,崔嬷嬷不得不中途留下断后,陆嘉念独自一人朝着宫门奔去。
眼前的光亮越来越近,骤然从黑暗中看去甚至算得上刺目,耳畔兵刃决斗之声凌乱激烈,惨叫和痛呼让人心惊肉跳。
但一切都是那么鲜活,让如死灰一般的心重新燃起希望。
陆嘉念的心跳比鼓点还要快,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杏眸中闪烁着枯木逢春般的光芒,久违地有了灵动的神采。
随着脚步的接近,陆嘉念看得愈发清楚,那的确是陆氏皇族的堇青色战甲!
她再也顾不上一路跑来的磕磕绊绊,尖锐的灌木划破了白皙细嫩的小臂,鲜血在指尖凝固,她似乎也感受不到疼痛,满心满眼只有不远处打开的宫门,欣慰且直达心底的笑意在唇角漾起。
“皇兄!”
陆嘉念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原地跃起,挥舞着手臂朝陆泽安奔去,这段时日所有的坚强都溃不成军,激动又委屈的泪水顺着柔美苍白的脸颊滑落。
“念儿快走!让皇兄来对付他们!”
陆泽安衣衫褴褛,伤痕累累,一边焦急地嘱咐陆嘉念,一边竭尽全力对抗着禁军。
鲜血染红了宫门的地砖,血腥气弥散在寒冷的空气之中,蒸腾着都能看见热气。
陆氏旧部节节败退,陆泽安也渐渐不敌,以一敌众之时被刺中多次,拼尽全力才再次站起来。
滚烫的血珠飞溅在陆嘉念的黛色披风上,凝结成深深浅浅的暗色污渍,如同盛开在夜色中的彼岸花。
她心有不忍,一步三回头地望着皇兄,听到的却是他声嘶力竭的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