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知府所叹的,恰是柳贺的文章,他看过的诸篇文章中,惟柳贺与姜士昌的文章最合他心意。
柳贺对此当然一无所知,交过后,他的第二篇五经文也被书吏收了上去,在这之后,柳贺便陷入了天人感应求神拜佛考神附体的阶段。
五言六韵和五言八韵看似相差不大,但编十二句和编六句能一样吗?后者更能突出柳贺在诗歌创作上的薄弱点和思想的空洞性。
好在他并未放弃对试帖诗的磨练,虽未大成,但应付府试却也足够了。
尽管如此,这首试帖诗还是让柳贺绞尽脑汁,头发都因此断了几根。
诗作完的一瞬,柳贺不禁想到了一个严肃而深刻的问题。
后世秃子极多,尤其他们程序员行业,90后的脱发都不在少数,明代人日日读圣人之言,还要束发为髻,他们哪来那么多头发的?
当真奇哉怪哉。
考完
柳贺府试第一场至此已全部结束,他将那首五言八韵抄写在考卷上,便将笔墨等收拾好,等待交卷出考场。
公堂之上,已有数位考生将考卷呈送在唐知府面前,唐知府已看完了场中所有考生的第一道题和第二道题。
待考生呈了第三卷 ,唐知府对照之前判定的两道题判断考生取或不取,场中诸生皆是县试中的佼佼者,能得唐知府一声称赞的却仅有几人。
柳贺前面还有几人,他便不慌不忙地等候着,施允眼下还未交卷,两人约好了一同出龙门。
稍候了片刻便轮到柳贺,他将试卷呈上,躬身道:“见过知府大人。”
他知晓自己这首五言八韵作得只是一般,因而并未报太大希望,只求知府大人别在他考卷上画个叉就行。
果然,待看了柳贺的考卷之后,唐知府的眉毛皱成了一团,柳贺心中不禁也有些忐忑,这诗作得虽然不如何,却也是他绞尽脑汁想了许久方才填满的。
试帖诗是第三道,第一场三道考题中,最重的是第一道四书题,之后是五经题,试帖诗分量最轻,但却是考生亲自呈给考官的。
片刻之后,唐知府看向柳贺,疑惑道:“你两道经义题皆是文理平实言之有物,堪称雄文,怎的这试帖诗……”
他点评过的一众士子中,柳贺四书五经两道冠绝全场,试帖诗却在众人之中为最末,以致于唐知府看到柳贺姓名时,竟不敢相信这三题为同一人所作。
他捋了捋胡须,轻声道:“也罢,以你前两篇文章,便是案首也当得,我如何能不放你去院试一展身手?”
“你的卷子我取了,二场三场便不必来了。”唐知府道,“乡试会试虽不考试帖诗,但你这诗还需磨练一二。”
柳贺的试帖诗若是与他两篇文章一个水准,他便是唐知府属意的案首,但柳贺这诗一作,到手的案首就飞了。
本朝虽然不重诗赋,但严嵩、李春芳与袁炜皆是靠写青词得入内阁,唐知府同样不擅诗赋,他如此提醒柳贺,只是一个善意的警醒。
“学生知道,谢知府大人提点。”
唐知府轻轻颔首:“院试你须精心准备,为我镇江府士子扬一扬名。”
其余士子见唐知府如此看重柳贺,心中不禁有些羡慕,不知柳贺究竟作出了怎样的文章。
“此子声明我以往从未听过,朱兄你可知晓?”
“竟被知府大人亲自点了,即便不是案首,此子之才不日也将传遍整个镇江府了。”
“什么?此子举业不过三年?”
一众士子中识得柳贺的虽然不多,但柳贺毕竟在丹徒县试中取了第七,且葛长理于县试前挑衅他一事也有不少士子注意到了。
但对柳贺来说,他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案首不案首的柳贺倒并不在意,只要能过府试就行,何况他第一场便过了,之后就无需过五关斩六将,能少考一场是一场。
柳贺到了龙门,其余士子见了他皆是遥遥拱手,柳贺也拱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考场内的气氛依旧静谧,柳贺手握着府试通过的凭证,心下一阵激动。
唐知府嫌他诗作得不行的时候,柳贺心中七上八下,他自觉两篇文章作得不错,知府让他再试两场倒也罢了,如果直接把他黜落了,那他连想哭的心都有了。
……
过了一会儿,施允也到了龙门,考场内的士子此刻大多聚齐了,龙门一开,士子们便成群地向外走去,柳贺与施允落在后面,正要去对面坐一坐,就听身后有人将他叫住:“柳兄,幸会。”
柳贺并不识得这人,对方面庞稚嫩,看年岁应该比他和施允
小了几岁,柳贺面露疑惑:“兄台是?”
“在下丹阳姜士昌。”
柳贺顿时恍然。
姜士昌的名声在镇江府一直很响亮,他爹姜宝是进士,因得罪了严嵩被贬谪,眼下严嵩垮台,姜宝在清流中的名望反而更进一步。
柳贺知晓姜士昌倒不是因为姜宝,到了晚明,他可比他爹有名,他虽没登上魏忠贤编的东林点将录,可论起战斗力,他可是能参王锡爵和李廷机的人物。
“姜兄,幸会幸会。”柳贺冲他一拱手,“姜兄找在下何事?”
姜士昌找柳贺当然没什么大事,只是此次他与柳贺一同被知府保送进了院试,如无意外的话,府试案首便是他囊中之物,然而他听唐知府的意思,柳贺的四书五经文竟比他还好一些。
这无疑激起了姜士昌的竞争心。
他少时便极有才名,尽管丹阳县试的案首并不是他,可论才学,他却丝毫不输案首,府城中的士子他虽不太了解,但论文章功夫,丹阳向来要比府城更强一筹。
“柳兄第一道四书题是如何破的?”姜士昌直截了当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