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书之后喝上一碗汤,汤里加了胡椒,久坐的身体立刻就暖了,柳贺在院中陪滚团玩了一会儿,之后便回去继续写文章。
以柳贺现下的文章水准,上京赴考其实是足够的,但柳贺不想让自己过于紧绷,且他并不认为自己的文章已达到十全十美的境界,正好利用这三年的时间再提升提升。
镇江府中,备考的举人在金山寺、北固亭等地举办诗文集会,柳贺也常常被邀请,他如今赴约的次数倒是比乡试之前更多了些,毕竟时间充足,且这几地也常有名人讲学,如罗汝芳、何心隐等人,柳贺去听过几次,从中获益甚多。
年底,柳贺与纪娘子在新居中过了第一个年,这是镇江府本地的风俗,若是乔迁新居的话,第一个新年必须在新房中度过。
纪娘子依旧蒸了糕和包子,不过家里人口少,她就少蒸了一些,两人一同吃年夜饭的时候,她便默默暗示柳贺定下和杨家姑娘的事。
柳贺:“……”
他和杨家女儿相处还算融洽。
春节前,柳贺也去杨家正式拜访过,但那幕场景让柳贺想起来都有些尴尬——他能写出十篇不重样的文章,可和杨家人见面时,他满腹的诗书都卡在那里了。
好在杨家并不介意。
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前,镇江府城家家亮起了灯,亮得早的十一、二日便将灯点燃,但到了十三日时,满城的灯火将整座府城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
柳贺便在元宵这一日出了门。
在大明朝,年轻女孩是不能随意出门露面的,唯有元宵这日是例外。
柳贺到金银门时,整个街头都被花灯填满,小贩们又卖花灯的,也有卖吃食的,花灯有兔子、鱼、猫各色形状的,也有用珍珠、云母、流苏等制作的,柳贺前几年的元宵节都在乡下度过,骤然见了城中的热闹景象,他甚至有种自己可能会迷路的错觉。
他提着一盏灯,差点被路上匆匆的行人挤到角落里,等他到了其中一处摊前,就见一辆青色帘幕的马车停在路口,一位女子身着蓝色袄裙,在这一刻与柳贺目光对视。
“杨姑娘。”
“柳公子。”
尽管年轻男女多在元宵节时相会,但柳贺与杨家女儿并不敢多谈,两人到了集市前,摊贩们有猜灯谜换灯的,见两人过来,摊贩心中也有数,便指着花灯的三面道:“这位小相公,灯谜都在此上了。”
这灯笼一面靠壁,另外三面则贴着灯谜,因而叫“弹壁灯”。
若是猜谜者猜中,灯笼便可免费拿回去,若是猜不中,则要支付一定的银钱,对于年轻男子来说,这是在心仪的女孩面前展示才学的机会。
柳贺看了杨家女儿一眼,对方一双眼眸也正专注地盯着自己。
不知为何,此时柳贺心中也生出一分雀跃之感。
柳贺先看灯谜的正面,只见其上书着“南阳诸葛亮,独坐中军帐,摆开八卦阵,要捉飞来将。”
柳贺未犹豫便道:“蜘蛛。”
第二个谜题则是“一个王居士,头挽双了髻,家有二寸口,俱往灵山走。”
“善字。”
“小相公厉害,今日来我这猜谜的,第一个谜倒是能答出来,到第二个谜便难猜了。”
第三个谜题对柳贺来说也不在话下,他记性好,杂书看的也多,什么边边角角都能猜出来一些。
摊贩被他猜中了倒也高兴,因柳贺财迷的时间里,他这小摊上里里外外围了十数个人,柳贺这边将那花灯拿了,其余人便涌上来,要猜之后的灯谜。
柳贺将这兔子花灯交到杨娘子手中,两人便在这集市上静静走了起来,尽管夜风寒冷,但柳贺却觉得热。
杨家女儿并不是多话的性子,这一点与柳贺有些相像,但两人相处时却并不憋闷,柳贺说话时对方总能接上。
待到了拐角一处人迹少些的地方,柳贺从怀中取出一个木盒:“这是我在城中的首饰店选的,或许不合你的心意,但……”
柳贺自觉他的审美不算差,但他觉得好不代表女孩子也觉得好,不过他已经很尽力去挑了,为此还特意问了家中有姊妹的同窗,只为了解女孩子们的喜好。
杨家女儿也是落落大方的性子,她接过木盒,见其中装了一支挑心簪,正是时下流行的花样:“我很喜欢。”
柳贺也不由露出笑意。
但他没有想到,这个元宵夜他不仅送了礼,也收了礼,对方送了他一个绣有砚台的荷包,荷包针脚严密,样式也是简洁大方,相当适合男子携带。
柳贺将荷包捏在手心,此刻心情极其愉悦。
他将杨家女儿送回来时的巷口,见对方提着灯上了马车,黑眸中同样映出笑意,花灯映出这街头的一草一木,柳贺视线中却只有那张笑脸。
虽没有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惊喜,却也足够让他欢欣了。
此前柳贺并没有和谁过一生的准确概念,此刻心中模糊的人影却渐渐清晰了。
二年会试
柳贺没怎么谈过恋爱,这会儿觉得自己像个傻乎乎的愣头青,读书读累了便把荷包拿出来看两眼。
来柳家撸猫的施允只觉无语。
柳贺瞅他:“有本事别来摸我家滚团!”
施允如今越来越过分,竟做出了带他家滚团回家的邪恶之事,滚团于是认识了施家的路,时不时便偷摸溜过去。
施允成婚后与父母、娘子住在一处,据他说,他已与他家娘子达成一致,之后也要抱一只猫回家养。
成婚之后,施允性子倒是比以前活泼了些,柳贺同样也是如此,考中举人之后,两人身上的担子卸了一大半,拿现代打个比方,他俩就相当于全职在家考编,考中了才有放松那一日,若是考不中,就只能坐吃山空,还没有任何回报。
对普通人家来说,养着一个读书人就是无底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