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考中进士不满三年,便官至右中允,又身兼帝王师一职,可谓恩宠无限。
柳贺如今不过二十五岁,若是有张居正扶持,日后入了阁,恐怕会比张居正人阁时更年轻。
已有了一个张居正,谁又希望再来一位张居正?
柳贺被攻击之事其实寻常,这一点他与张居正都心知肚明。
即便柳贺被张居正冷落,但他是张居正的门生,就极难出声反对张居正。
……
时间一晃便来到了殿试那日。
万历二年的读卷官阵容依旧浩大,仅有的两位阁臣张居正和吕调阳、九卿衙门的主官都任了此职,除此之外就是王希烈与申时行,申时行此时已掌翰林院院事,晋升速度可谓飞快。
如无意外的话,申时行日后必然入阁。
此次殿试上,柳贺被任命为收掌试卷官,殿试之中,出题的是天子,读卷的是九卿,服务的清一色都是进士,因而在不少官员心目中,殿试可谓人生中最辉煌的一刻。
毕竟并非人人都能在官场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尤其是那些一生都未能身着绯袍的官员。
于他们而言,某科殿试亲见天子、与阁臣、六部尚书为同年、在进士碑林提名……日后不再有比更令他们回味的时刻。
柳贺看到施允坐在靠中间的位置,会试三百士子中,施允排在一百多位,他殿试上自然想冲一冲二甲的位置,这样任官时选择面更广一些。
两人连视线都未交汇。
施允只在交卷的那一刻和柳贺交换了眼神。
柳贺将试卷收掌好,便将之交予弥封官。
他结束任务后,负责提调的礼部尚书和礼部左侍郎汪镗特意朝他看了一眼。
两人此时想的都是,若非会试中柳贺将张居正长子筛落,这读卷官张居正恐怕要避嫌不任。
然而张居正有五子,次子张嗣修也已进学,下一科会试必然是要参加的,柳贺能抑其长子,莫非还能再抑次子、三子不成?
殿试过后,柳贺在翰林院中度过了一段平静的时光,天子《论语》的授课仍由他负责,柳贺授课时间久了,讲起课来更是得心应手,为了备好课,他几乎是阅遍了典籍,只为能在最大的限度上令天子明白。
天子年少,性子难免有些顽劣,因而李太后与张居正用的都是压制的法子,柳贺却觉得孩子完全不能这么教,毕竟人都有逆反心理,一味压制,反弹起来反而会更可怕。
但《论语》数章也要讲完了。
柳贺心中也忍不住想,他到底什么时候离职呢?
事实证明,离职这种事并不需要等太久。
这一科殿试后,孙继皋、余孟麟、王应选三人位列一甲,会元孙鑛名列二甲第四,施允则在二甲第二十一,殿试出榜这日,柳贺也在百官之中见证了新科进士的荣光。
施允是镇江府唯一的上榜者。
然而,待众位新进士就位,孙继皋、余孟麟、王应选入了翰林院,内阁却罢了今年的馆选。
新科进士们为此议论纷纷,都说是因张居正之子张敬修未中进士,张居正一怒之下停了庶吉士馆选。
在这种情形下,筛落了张居正子的柳贺又一次站在了风口浪尖。
柳贺很想说,大明朝庶吉士馆选并非
科科都选,就以嘉靖年为例,嘉靖八年、十七年、三十五年、三十八年等八科都未曾馆选庶吉士,可自从嘉靖四十四年、隆庆二年、隆庆五年三科都选了庶吉士后,馆选似乎也是默认的常态了。
这几日柳贺去翰林院时,众人都在用一副你何时走的眼神看他。
柳贺:“……”
其实不想走,其实他想留。
“不必理会那些闲言碎语。”罗万化道,“泽远,我很佩服你。”
“一甫兄才叫我佩服。”
罗万化眼下在翰林院还坐着冷板凳,与他同期的王家屏、于慎行、沈一贯等人各有任用,他却因得罪了张居正而不得升迁,尽管如此,罗万化依旧心平气和,还愿意来安慰柳贺。
馆选都停了,足以证明张居正在这件事上的愤怒。
再过了一段时日,黄河在邳州决口,淮河也决口,朝廷因治黄一事吵得不可开交,在此之前,黄河由工部尚书朱衡负责治理,朱衡在治黄时开通了新渠,但河道都御史潘季驯认为疏通旧河更方便些,之后朝廷采纳了朱衡的建议,然而隆庆四年时黄河再决口,朝廷便起用了潘季驯治河。
大明二百年,黄河两岸百姓一直饱受水灾之祸,尽管朝廷一直想办法治理,但黄河决口之事始终不绝。
眼下朱衡已因言官攻讦致仕,又因祾恩殿毁损一事被剥了太子太保头衔,朝堂之上便因派何人治河一事产生了分歧。
作为内阁首辅,张居正自然是下定决心治理黄河的,他先看中了河道总督傅希挚,傅希挚提出重开泇河,然而提议遭到工部与户部的否定,傅希挚态度也不坚定,张居正便将他调离了河道之职。
之后张居正便将治河一事派给了吴桂芳,由吴桂芳任河道总督,承担治理黄河一职。
这事原本与柳贺并无关联,但在朝堂上,张居正向天子建议,言翰林院词臣不解民情、不通世故者众多,治理黄河乃是民生大计,当派出一二词臣投身民间,助力吴桂芳完成治河大计。
事实上,没有一二词臣,只有一。
那个唯一的幸运鹅就是柳贺。
没有办法,他因太过帅气惨遭领导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