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命人将宅子拾掇了一番,到了京城,杨尧与杨乡绅夫妇将行李等运下,柳贺则换上官袍,先去张居□□上。
张居正虽从未在信中与他提过,但柳贺心中清楚,他此次能归京,必定是有对方点头的。
否则就凭他筛落了张敬修的本事,别的官员也不敢给他说话。
柳贺带了些礼,多是镇江与扬州的特产,有送给张居正本人的,也有贺张居正次子张嗣修中榜眼的,柳贺来京这一段时日,万历四年的会试与殿试皆已考完,在这一榜,张居正长子张敬修依然未中,而在殿试中,依规张居正当回避,但张居正依然当了这一科殿试的读卷官。
张居正身后如此凄惨,也与他在任上的所言所行有关。
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在官场上行走,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柳贺心想,他去贺张嗣修高中,不会让人觉得他是故意的吧?
到了张府,眼下非年非节,张府门前依然有许多官员在等候。
柳贺正要递门包,恰好与一人打了个照面。
柳贺也不由纳闷,他面前这人,竟是不久前才在通州码头见过的平江伯子陈胤征。
陈胤征见到柳贺也是惊诧到了极点,方才他见柳贺模样年轻,因而并未放在心上,此时见他身着绯袍来到张府,陈胤征才意识到,柳贺竟是堂堂正四品大员。
如此年轻便已官居四品,陈胤征竟未听说此人名姓。
方才此人在通州码头也是如此低调,陈胤征家中管事多有冒犯,他也未出声指责。
……
陈胤征虽为权贵,但他老爹陈王谟也是有军功在身的,陈王谟此次来京,便是想到张府活动活动,以便给他爹谋个好差事。
即便陈胤征的姨母是李太后,可朝事非张居正点头不可,便是陈王谟也需在这位当朝首辅面前伏低做小,当然,眼下张居正势大,纵是亲王国公对他也多有讨好,何况平江伯只是区区一个伯。
陈胤征递了帖子与门包,本以为那门子会让他先进,谁知那门子竟对他身后这绯袍官员露出笑脸:“柳大人是才到京城?相爷吩咐过,您一到就直接进,待相爷回来就去见您。”
而对陈胤征的帖子,这门子却算不上客气,对他道:“相府今日客已满,这位老爷改日再上门吧。”
陈胤征不服道:“那他为何先进了?我已在此候了一刻了,总有先来后到的道理吧?”
陈胤征此时忽然想起,在通州码头时,那位“柳大人”的下属也是这般问的。
那门子笑道:“您可知那位大人是谁?他是我们相爷的门生,刚从扬州知府任上归京。”
陈胤征失声道:“他就是柳三元?”
陈胤征虽未与柳贺打过交道,但他们平江伯府的驻地在庐州,对南直隶各府都有所了解,在整个南直隶,柳贺可谓是名声最大的一位知府。
平江伯府也有生意在扬州,柳贺出手对付盐商的时候,平江伯府亏损颇大,但尽管如此,平江伯陈王谟也未声张,实在是因柳贺这人难对付。
主要是闹大了对平江伯的名声也不好,嘉靖时,平江伯就因求官被御史丘橓弹劾,这几年平江伯一直低调行事,就是想谋求再起复的机会。
陈胤征对柳贺也是早闻其声未见其人,见柳贺一路畅通进了张府,他也不再埋怨了。
他在家时也曾听父亲说过,柳贺年纪轻轻便官至四品知府,若是终生回不了京,那便可任总督巡抚等封疆大吏,若是能回京,前途恐怕更是远大。
陈胤征别的不信,对他爹识人的本事却十分信赖,若非如此,历嘉靖、隆庆、万历三朝,他们平江伯府的权位不会如此稳当。
……
柳贺上回来张居□□上还是
三年前,张府的景象与三年前变化并不大,柳贺依然在暖阁等候,不过和三年前相比,暖阁竟叫柳贺完全感觉不出暖和,张府下人解释道:“相爷怕燥,就叫人将炭火给撤去了。”
柳贺闻言不禁皱眉,京城这气候,还没到叫人觉得燥的时候吧?
柳贺不禁想到,张居正寿命只剩几年,莫非也与这燥有关?
他思索了片刻,便至暖阁外看假山及流水,再候了一阵,就听门外传来脚步声,张居正人未到声已至:“泽远来了。”
张居正声音依然洪亮,面色看着比三年前更红润,柳贺见了他立即行礼:“弟子见过恩师。”
柳贺起身,便感觉到张居正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张居正并非那等叫人见之生惧的官员,但被他这般打量,柳贺心中依然有些忐忑。
这就是当京官与当外官的不同,柳贺若还在扬州,他完全可以横着走,一年到头也就见几回巡抚,再见几回巡按罢了。
可到了京城,知府这一级的官员着实没什么好稀罕的,一块砖头砸下来都能砸到好几个,柳贺也只能一改在扬州府的霸气,切换成乖巧模式。
张居正喝了一杯茶,过了许久才道:“你在扬州干得不错,两位子实兄都多有夸赞。”
柳贺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来张府就相当于社畜等待年终考核结果,老板说了ok他才真正ok。
“但行事大胆的毛病还需改改。”张居正又道,“你眼下羽翼未丰,无需和人硬碰硬,何况盐事积弊难除,非你一人能够处置。”
“弟子知晓。”柳贺坦诚道,“当时弟子只想着尽力而为。”
柳贺能动的,不过是盐税的皮毛而已,除非将那一双双伸向盐税的手彻底打掉,盐上的痼疾才能够根除。
但这就是痴人说梦痴心妄想。
以一人之力,何以对抗千人万人?
此事天子也不可能做到。
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