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泽远也听说了?”
柳贺心道,他并不是听说的,只是上辈子看到明朝故事时,因为这位公主的经历过于离谱,他多看了两眼,便将这故事记下了。
大明朝的公主其实也过得艰难,驸马不能从高官大族中择取,即便驸马家中有人为官的,也不允许出仕。
因而李太后的妹妹可以嫁给伯、侯门第,她的亲闺女却只能挑选一个普通人家。
这事交给冯保去办,冯保收了好处,居然选了一位得了痨病的梁邦瑞为驸马,梁邦瑞在婚礼上当场吐了血,又被太监宫女们欺负,不久后便归了西,永宁公主成婚一个月便当了寡妇。
明朝本就待女子极苛刻,对公主更是如此,之后永宁公主没有再嫁,二十多岁便过世了。
柳贺在王锡爵耳边低语了一句,王锡爵听后眼睛睁大:“此事我从未听过,泽远是如何得知的?”
“元驭兄,具体情形如何你不必多问,将此事告知大宗伯便是。”柳贺道,“我这边再派一二人马去查,一查便知。”
文官们之所以不愿意和太监打交道,也是因为太监本身就十分变态。
“我立即过去。”
柳贺不愿告知他是何处的消息,可他一贯相信柳贺,知晓对方没有必要在这事上说谎,王锡爵便立刻去找了余有丁。
冯保做了亏心事,礼部完全没有必要蹚这趟浑水。
柳贺又派人去找了张简修。
张居正归乡后,在礼部任主事的张敬修回乡侍奉他,张懋修、张嗣修及张简修都留在京城。
张允修如今仍是锦衣卫官,自张居正卸去首辅一职后,张家兄弟的待遇确实不如以往。
但柳贺和张家兄弟的关系倒是一日比一日好了。
查这种事,自然是锦衣卫更为方便。
柳贺找上门,张简修没有犹疑,立刻叫人私下里去查了,梁家虽有人任过官,在京中却并非大户,如今其实就是普通百姓,锦衣卫去查自是轻轻松松。
不过锦衣卫被东厂管教了许久,见了东厂番子都十分畏惧,柳贺因而叮嘱张简修小心些。
果然,不过一日,张简修那边便来了信,柳贺回忆起的事情果然是真的。
柳贺便领着张简修去了礼部,又将余有丁叫上。
人证物证俱是齐全,王锡爵与余有丁算得上见多识广了,看到冯保这般操作仍是一脸迷茫。
若在张居正柄政时,冯保这般倒没人敢直言,可如今张居正已回乡,他这司礼监太监的行事之风仍与以往一般,莫非是将天子当成摆设?
余有丁道:“我进宫见一见陛下,张指挥,你与我同去。”
张简修自然应下。
柳贺见此轻轻颔首。
他将张简修叫来,就是有叫对方作证的意思,毕竟张简修是张居正的儿子,他能在公主的事情上如此费心,天子心中或许能念一念张居正的好。
而且……若在此时揪住冯保的把柄,让天子早些处置了对方,对张居正并非坏事。
余有丁不久之后回了礼部,天子听说消息后自然大怒,将梁家家主及其子梁邦瑞捉拿,一查之下,果然那梁邦瑞是个痨病鬼,余有丁所说皆是实情。
天子又将此事禀报给了太后。
冯保背后站着李太后,李太后平日对他极是器重,结果他一个太监,竟胆子大到将天子的亲妹妹卖掉,天子自然不肯容他。
此事传出后,文官们也犹如接到讯号一般纷纷上疏,将冯保及其门人所做的丑事一一抖出。
其中就包括天子少时经历的王大臣案。
天子将阁臣们召至文华殿:“各位先生都来看看,此事不是今年发生的吧?还有这徐爵办的丑事,桩桩件件都叫朕看不下去。”
“可为何他们上月不说,去岁不说,偏偏挑到此时才说?”
阁臣们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未曾听到天子发问。
文官们的上疏虽主攻冯保,但多少也波及到了张居正,不过为公主挑个痨病鬼驸马这种事,也只有冯保这种心黑的太监才干得出。
张居正好歹是读书人出身,为官多少还是有些底线的,冯保却是一点底线也无。
何况此事还是张简修查出。
廷议
冯保得势本就倚仗天子与李太后,自张居正归乡后,他在朝中的权势一日不如一日。失去天子宠幸的太监是何般模样?刘瑾、汪直两个例子在前,冯保必然也是清楚的。
怪只怪他没有认清形势,行事仍如天子未亲政时——就连李太后也逐步退让至后宫,冯保却丝毫不肯收敛,天子便是再大度,也很难再容忍他。
何况他连天子家事都敢插手,简直胆大包天。
太监与文官不同,所仰赖的唯有天子的宠幸,冯保在永宁公主一事上深为天子记恨,他任司礼监掌印太监已有数年,手底下的太监个个都想着将他掀倒,此次他彻底得罪了天子,自然是墙倒众人推。
和历史上一般,冯保被发配至南京,据说他离京之时怨愤难止,当着众人面斥责张四维:“张蒲州,你当年是靠谁才能入阁?”
“先是高新郑,再是我冯双林,后一个恐怕就是张太岳了!”冯保厉声道,“你这无忠无信的奸邪之徒,竟也能居首辅之位!”
张四维这首辅坐得本就不如张居正稳,被冯保这一骂,他整张脸都丢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