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以为她们专业女生多教官会不怎么严格,结果这个刚入伍不久的年轻人格外负责,周围的连队都休息了,她们还在下午两点的太阳下立正。
安冉头晕眼花,汗水把头发打湿成一绺一绺的,看起来十分狼狈,突然前后左右的人都开始偷偷摸摸理刘海,她正疑惑,突然被定住,眼前的空间延伸出很远,两侧变得透明,在这条路的尽头,站着一个故事里的人。
他站在一颗巨大的银杏树下,太阳烤不热他的身体,光晕开来,模糊又清晰,最后凝成具象。安冉以为自己又眼花了,低头又再抬头,他依然站在那里,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可那双暴露在碎发外的眼睛,平静得她想哭。
像布满藻类的湖,虽然没有生物,但有人扯掉了枷锁。
“诶,那个同学,过来一下。”教官接了一个电话,朝树下的盛也喊,“哪一级的?你先监督下学弟学妹们哈。”
教官一走,人群立马开始骚动:“诶诶,学长,你哪个学院的啊?”
“学长大几啊?”/“学长有人说过你很帅吗?”/“学长刚才站在那里是有事吗?我可以帮忙呀。”/……
七嘴八舌打听的声音同时响起,根本分辨不出每句话在问什么,安冉心想,盛也正好给大家降降温——
“生科院。大三。没有。没事……”
安冉终于和他对视,她发现她已经看不懂盛也眼睛里的情绪,或许她以前也不懂,但是她自以为是把自己的想象安在了盛也身上。
“诶,”沈千语拉了一下她,“帅是帅,就是太高冷了,我的评价是不如话唠哥,你说你不喜欢那种阳光开朗大男孩,这种呢?怎么样?”
被问到的人赶紧躲避可能的视线,捏紧裤缝偏过头:“不喜欢,中央空调。”
前面的女生问:“学长刚刚在找人吗?”
“嗯。”
“谁啊谁啊,我们班的吗?”
她们顺着盛也的视线往后看,安冉收紧肩膀,像小时候第一次上台领奖一样,不知道怎么该说些什么。
“啊!”
前面的女生恍然大悟,指着安冉的方向,顿时她原本晒红的脸烫得快爆炸,周遭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她身上,这种莫名变成焦点的状况她心里隐隐约约有期待。
女生继续道:“学长是在找那只兔子吗?”
安冉身后两个男生提着一只兔子往这边来。
她从前不知道自己中暑的症状这么严重,不管偷瞄周围的人多少次,都觉得他们勾起的嘴角是在嘲笑她,盛也,她不敢看盛也,因为盛也不会嘲笑她,只会直白地说:“没有找你的必要。”
原来是在找实验室的兔子,原来他也会和同学一起完成课题,原来他会不厌其烦回答陌生人的问题,原来他一点儿也不想她……
毕竟她代表了他痛苦不堪的过去,或许他本来都已经忘了,她的出现又让他想起来,安冉不知道,到底该盛也恨她,还是她恨盛也。
和自己亲哥哥发生性关系,她在崩溃过后,竟觉得理所当然,后来她在书里看到这叫“遗传性性吸引”。
她生来就会爱他。
恨盛也背叛她,恨盛也不爱她,却偏偏不恨盛也和他上床。
去食堂吃晚饭的一路上她都恹恹的,常歌和沈千语习惯了她对世界毫无起伏的情绪,突然见她这样,只好找话题:“诶,看他们说三食堂的香锅很好吃,去晚了要排队,我们也去排一排?”
安冉刚回忆起盛也的手按住她肩膀就被常歌碰了一下,吓得她一激灵,喘着气回答:“不了,你们去吧。”
“好…吧…”常歌和沈千语一步三回头,看她只想一个人呆着,只好作罢。
在不知道什么的窗口前排队,呆呆地跟着前面的人往前移动,突然视线变得拥挤,前面挤进来一个人,被打断思绪的安冉一如既往不留情面:“为什么要插队?投胎就差这一会儿?”
前面的男生人高马大,被一个瘦小的女生骂得这么难听,顿时脸上挂不住了,拽着安冉的衣服把她揪出队伍,高声狡辩:“你这女的有病吧!前面那么大一个空你不走,我知道你在排?男女平等,别以为你是女的就可以随便骂人!”
安冉扶着桌子站稳,嘲讽道:“直线一米都看不到有人,去附属医院挂眼科吧。”
“你!”男生平时在学院高调惯了,自负谁都给点面子,这个新生却让他如此难堪,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安冉往后倒,此时姚右初刚进食堂大门,一看见飞快地跑过来,刚跑两步,安冉被人从后面接住搂在怀里,一脚把推人的男生踹出去几米远撞到打饭的台上“咚”地一声。
姚右初停在原地,被踹的男生爬起来:“你妈的。”
说着就要揍回去,被另一个更高更壮的男生拦住拳头,给了他一个诚恳的眼神:“你打不过。”
男生打量了一下盛也看起来单薄的身影:“放你妈的屁,老子——”
“我都打不过。”
拦住他的人说。
男生不可置信但还是不甘地收回手,姚右初听见旁边围观的人说:“那不是拳击社的社长吗,他都打不过,真的假的,他还拿过全国比赛的奖呢,那个人不是生科院那个,叫什么,盛也对吧?”
“我记得,贴吧专门有个帖子吐槽他,美院那个院花,来大姨妈打脏了衣服让他帮个忙,顺手的事都不帮,人品不行。”
然后他看见安冉安安静静呆在这个人品不行的男生怀里,两颊梨涡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