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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2 / 2)

严律的气息似乎具有格外强的安抚效果,年少时他只要蜷在他身边儿,将脸埋进背对着他的严律的后背,便觉得十分安全,那些黑夜里才会滋生的恐惧被慢慢磨平。

睡到一半儿时严律便会转过身来,看到他并不说话,也不驱赶,长臂一伸将年少时还有些单薄的小仙童和他的宝贝枕头一道搂进怀里,灵力无声无息地从接触的地方渗进来,薛清极的头疼逐渐缓解,运气好时还能短暂地迷糊着睡一会儿。

虽然大多数时候仍是失眠睡不着,但难熬的夜晚却在严律怀里变得异常短暂。

薛清极年少时总以为妖皇有什么特殊的妖法,让他在他身边儿时感觉时间格外快,离开他时又觉得时间难熬。

头几乎要在这疼痛中炸开,薛清极心里翻涌起大块儿晦涩情绪,年少时的记忆不合时宜地一一浮现,那时觉得是高兴的记忆,在年纪越大后约觉得折磨,又逐渐变为怨愤执念,千年来长久地磋磨着他。

视线模糊间只觉周围孽气被一道凌厉刀气滑开,灵火瞬间围绕着他点燃,将薛清极周遭的孽气隔开驱散。

薛清极顿时头脑清明许多,抬头看去,见半空中严律已化成人身,竟然从跟山怪的对峙缠斗中抽身出来替他荡平了周身孽气。

妖皇大人身体虽还在半空坠落,手指却已经伸出隔空指了他一下。

这动作薛清极十分熟悉,他年少时每回要坏事儿,严律都会这么指他一回。

薛清极还未来得及回答便感到洞中开始震动,耳边传来隋辨的呼喊:“要归位了!阵眼开始上移了!”

树根随着他的声音迅速开始回缩,主干处游丝尽断,山怪原本操纵着的一侧树根逐渐剥落,它几乎已经陷入癫狂,身体上插着洪宣体内生长出的秽肢,却还要强撑着和严律周旋。

树根逐渐从它身上剥离,但却始终无法完全将它排出,山怪身上的游丝死死扒着树根不肯松开。

“卡住了,”隋辨叫道,“它跟阵眼融合的时间太长了!不过它对阵眼的影响已经很小,就是现在,现在是最好的剥离时间!”

薛清极仰头看着山怪这模样,又瞧了严律一眼,顿了顿开口道:“严律,你知道该怎么做——你需斩断它的四肢,将它彻底剥离,否则大阵的阵眼无法归位,长时间的动荡会出事的。”

此刻除了严律的人基本都无力起身,到了最后,要做这事儿的竟然真的只剩这个和山怪相识最久的妖了。

严律原身再出,金色兽瞳中悲色一闪而过,眼见着山怪已彻底癫狂,终于发出一声长嗥,闪电般直冲而去。

山怪奋起抵抗,却被妖皇蛮横地击退。

兽爪在搭上山怪头颅的瞬间化作人手,这一碰并未用力,竟然有几分像当年山怪还总爱化作兔子时,严律抚过它头顶的感觉。

山怪浑身一抖,眼中滚出泪水来,嘴唇动了动,却只说了一句:“你来时我便知道会是这个结局。”

“我已送走了许多人,”严律已完全是人身,浓眉轻微蹙,眼中疲惫与悲悯交叠,手中长刀一挥而下,“现在轮到你了。”

没了阵眼的牵制和威胁,严律咬牙斩落山怪已和树根融为一体的双臂,又切掉了鱼尾般的小腿。

这几刀挥落得十分果断,几个小辈儿不忍多看,老棉倒是仰着头,面色悲哀地叹了口气儿。

山怪与树根彻底分开的瞬间,洞内登时震动异常,树根迅速收缩,好像终于得了自由重回水中的游鱼,不顾主干部分的断裂,飞速向洞中的泥土中扎去。

那些原本被树须捆成的树瘤也尽数消散,被裹在当中的尸体跟下饺子似的噼里啪啦掉在地上。

天降尸体的场面实在恐怖,但今晚的经历过于离谱,几人基本已经麻了,甚至无暇震惊。

随着阵眼的归位,大量无法及时消化的孽气被大阵排除,洞中一时间飞沙走石孽气四起,直接将严律在薛清极周围点燃的灵火吞噬。

薛清极的剑阵也坚持到了极点,在这震动间消散褪去,两把剑被他收回,他捂着胸口低咳,血水从指缝中挤出,他却还有余力哑声道:“稳住,别让隋辨的阵毁了。”

不用他嘱咐,胡旭杰已经把董鹿拖到了安全地带,自己和老棉化出原身,强行抵御四下的孽气和落下的碎石。

“年儿怎么办?!”隋辨在震动的轰轰声中吼着问,“年儿——”

薛清极一剑斩断掉落的巨石,还要强撑着再御剑而起,却见混乱中白色巨兽奔来。

严律原身速度很快,转瞬便已到了薛清极身前,先是扫开落下的巨石,长尾将薛清极卷到身边儿,随即燃起灵火将两人围住。

薛清极好像又回到了少年时,周身被严律的气息包裹,紧绷的神经瞬间得到缓解,低声又咳了几下,又下意识想去擦手心的血,便听到严律的声音。

严律在一片轰鸣声中道:“又不是没在血堆儿里打过滚儿的,你那点儿血蹭上就蹭上了,我又不在乎这个。”

薛清极攥着的手顿了顿,唇畔牵起一丝笑来。

“今儿这折腾,回去还得给你拔孽。”洞中震荡得厉害,所有人暂时都没法动弹,严律侧过头来,金色的兽瞳将薛清极仔细扫视了一遍,又本着残留的兽类习惯凑近了嗅了嗅,语气更是烦躁,“一身血腥味儿。”

妖皇活得再久经历得再多,妖族的习性也还是根深蒂固地留在身上,薛清极被他这无意识的模样逗得想笑,瞧见严律的眸里带着的些许疲倦,这点儿笑意便烟消云散了。

他千年前便已经知道严律是注定要送走一个个熟识的,或许也因为这样,千年后严律和谁的来往都不深,哪怕是胡旭杰和佘龙,他也并不会完全介入对方的生活。

但今日他却要亲手斩断山怪的四肢,断了它的活路。

薛清极抬起手来,沾血的手抚在严律下颌柔软的毛上,轻轻拽了拽,低声道:“它如今是咎由自取,做出这事时已是对你的背叛,你无需自责。”

严律这千年间他已对这种事情感到麻木,只是没想到竟然还有将刀砍进山怪躯体的一天。

他已习惯了独自处理这些糟心事儿,久而久之觉得自个儿早已麻木,仙门和老堂街都觉得他杀伐果断,但这事儿过了薛清极的嘴,却忽然让他多出许多酸涩。

这感觉十分奇怪,好像是回到千年前,薛清极随意进屋翻找便能将严律藏得严实的酒和零嘴儿揪出来。

他总有摸到他弱点的办法。

严律没有说话,只闭了闭眼,垂下头来用鼻尖儿轻蹭了一下薛清极的手掌。

这动作做完严律自己也愣了愣,妖族本能的亲昵他极少做,却没想到身体竟然自个儿有想法。

他惊慌失措地闪躲了一下,却感到下巴一疼,薛清极牢牢抓着他下颌的毛不松手,眼中眸色晦暗,却又好似隐隐有光浮动。

严律心中被这光刺得略微颤动,混乱间竟然又回了人身,但薛清极的手却并未让他逃脱,直接掰上了他的下巴,硬将严律的脸给扭正了。

“我再问你一次,”薛清极看着他的眼,用古语低声道,“这千年里你有没有爱上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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