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曾见过二次菩提心,第一次是在金光塔,彼时的金莲纯净无暇,圣洁不染。
第二次在克孜尔石窟,呈现隐约暗淡的样子,那时便问过法显,金莲若是失色会发生何等变故。
他说什么都不会发生。
虽说不信,却也没过多在意。
如今是第三次……
从怔然中回过神,花千遇依旧有一种恍惚感,也是直到今日才明确,法显的执念究竟有多重,才会被心魔浸染的如此之深。
她后退一步,站在法显面前,神色复杂。
情况远比她设想还要糟糕,先前无非是担心走之后法显不能断执,才一直没决心帮他渡劫,哪里能想得到他执念这般重,不等她最后离开,这菩提心就有可能完全被染红。
那时……恐会入魔。
霎时后背窜起一阵凉意,花千遇眉头紧皱,凝重问道:“这心魔该如何消除?”
法显没作答,只是松开指间法印,佛光一闪金莲瞬间消弭,清隽的眉目间干干净净,单看他慈悲柔和的样子,谁又能想到被困于心魔多时。
她怔怔的看着,很快发觉法显不是不回答,只是太难做到又怎会说的明白。
苦思良久,花千遇还是不死心的问:“你们佛教不是有什么神通、真言、明咒这些也不能为辅助?”
法显一时哑然,或许她不觉如何但这想当然的语气,仿佛是在说有浩繁经卷怎么还修不成佛一样难为人。
他解释道:“这些法门主旨明心为要,意在保持自性无垢,魔从心生,还从心减,于外相求,虽经劫数终不能成。”
花千遇了然的点头,同时又深感气馁。
看来法显身上的魔障不是一时半刻能解决的,若是能早点发觉,也不至于这般为难。
想到此处便是一阵悔恨交加,金莲开始暗淡时已有影响,只是当时全然没当回事,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花千遇揉着额角,心累不已。
奈何又想不到他法,心魔不同于一般瓶颈,会逐渐吞噬人的理智,最后控制宿主邪行累深。
依照法显所言,魔从心减,自得止息,说到底就是一场自心而起的磨砺,所以这是一劫。
尘世有诸多诱惑,其中爱憎之念最难看透,一切烦恼、忧愁、苦痛皆由此来,故要度过此劫。
法显度过她,现在也该轮到她度法显了。
唉,果然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花千遇的目光越过他眺望远处,许久后道:“与我同去凉州吧。”
“……”法显缄默不言,只沉默地看着她。
花千遇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疑惑自眼底划过。
他面上无有喜色,甚至有一丝犹疑和沉郁,结合此前他的种种变化,忽然之间想到了原因。
法显是在担心会连累于她,不管悟道成不成,他毕竟是出家人,尘世间的一切欢乐他都无法插足,亦给不了她任何承诺。
与其最后惨淡收场,不如提早结束。
哪怕毁掉一生的修行。
花千遇心头微震,目光渐渐深了。
一时间说不上来她是怎样的心情,只觉酸涩难捱,思绪久久不能平静。
难怪察觉出她一路跟着却没有表态,法显的顾虑并不比她少。
花千遇抬头看他,眼帘低垂着,清隽的眉眼隐约可见悲悯。
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指尖轻轻按在他的眉心,在法显抬眼望来时又将手撤回,看向远处的岑寂山路。
“不用担心会连累我,我是情愿帮你,况且我会回来找你,不只是因为心魔。”
不是因为心魔,又是为何?
法显看着她,一种极微妙的情绪悄然闪过。
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花千遇已走出一段距离,回身见他站在原地没动,催促喊道:“快走啊,还愣着做什么?”
法显收敛思绪,抬步跟了上去。
周遭树木葱茏,天光照耀在安静的山林之间,光影斑驳有些晃眼。
已过晌午,今日还未吃过一口饭,胃都在隐隐抽疼。
又走了片刻,实在饿的心慌,花千遇停下来,侧过头说道:“我方才看到你拿了一个馒头。”
法显沉默了一下,也没接话只是将馒头从衣袖里拿出递了过来。
花千遇伸手接过,紧接着便微微一顿,突然想到他是不是没洗手?
算了,她也没洗。
一点没嫌弃的送到嘴边咬了一口,馒头已经凉透了口感又干又硬,微皱着眉嚼碎咽下去,还有些噎味道实在称不上好。
她也是过惯风餐露宿的苦日子,比这更冷硬的饼也吃过不少,就没浪费小口的咬着。
刚吃了两口,余光瞥见一旁的法显,想着他也没吃饭便将馒头掰成两半,递了一块没咬过的。
法显摇了摇头,唇边弯出一个浅弧:“施主吃吧。”
这是觉得馒头不够分,花千遇眉头微动。
“太干了,我也吃不完。”
话落,便直接塞到他手里。
法显顿了一顿,看她把杂粮馍块送入口,慢慢嚼着咽的颇为费力,温声说道:“前面便是柳林村,贫僧去为施主讨一碗水喝。”
花千遇笑了:“好啊,那我就托你的福看看能否蹭一顿饭。”
这话不过是玩笑之言,一般村子里过了饭点是不会有剩饭的,正好出来时包袱太沉被她丢到客栈了,能回去吃顿饭再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