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声悲怆忧戚,沉闷击锤在人心口,久不能让人舒口气。一声衔一声笼罩头顶上空, 将人密封。
现在含元殿定然闹翻了天,但有张宰辅等人坐镇, 朝内自有公道。
他们将局做成这样已然够了。
夏昭瑄承尸殿门前, 殿内宫人都看清夏明勤晏驾过程,夏景立难辩自身罪过。
眼下这路越走越荒僻, 遥瞩‘制狱’牌匾,偌大雪都盖不住黑底白字, 隔了数丈远, 牌匾透压而来的畏怖钻心。
许襄君腕子一阵抖动,强摁许久才吸口她受不住的凉气。
随着四十五声钟声尾音, 她在狱监带领下速步踏进制狱。
入门刹那腐朽血腥朝她感官挤碾过来, 脚下明明是酥雪化的水, 走起路都觉着腥秽粘足, 迈不开步。
两旁半明半暗烛火黝黯闪动, 阴森刺骨笼身, 惧怕从内心深处被挖出来,惊得身子不住冰凉凄然。
许襄君死命掩住口鼻, 依旧压不住泛酸抽搐的脏腑, 咬忍逼到她眼泪蓄满。
狱监感受到她不适, 也钝手无措,惊着心开口:“宸妃娘娘, 张宰辅要他作证, 可今日午时送来人已刑讯了番, 此刻怕开口说不了几句。”
一副怕耽误事的惶恐。
他不敢问宸妃为什么越了规矩亲自前来, 宫内丧钟已经明显陛下晏驾,现在除了绪王便是晋王登基。
外头情形不明,他无法择判,只好谁的令都听。
晚些时候将罪责推出便是,总之他是个方外之人。
许襄君脚下半顿,脑子一片空白,耳畔嗡鸣:“没死就行。”
活着,没死就行。
斗篷下手颤个不停,掌心掐出血才堪堪稳住心神。
狱监拧眉涩口:“陛下没下令,自是不能死的。”恍然想到什么,他改口咿呀出腔。
正巧拐到刑室,许襄君直接空耳眩目,没听清这位狱监说的什么。
外头雪窖冰天,黎至单衣被吊挂在刑架上,打烂条缕衣裳下清晰可见四翻的皮肉。
脸上有道穿目鞭痕,眼角血渍干涸粘在文隽面上。不过半日不见,人庶乎骨化形销。
刑室死寂,若不是刑架上依旧在细细痉挛,扯着铁链细震,他气息几近闻不到。
两人不过一张距离,碍于身份,她半步都不敢上前。
许襄君嗓子嘶疼,咬定声:“抬下来,去上宸宫。”
狱监刚抬示意的手陡然顿悬,指尖冻得哆嗦:“娘娘,不是张宰辅要人吗,为何抬往娘娘住处,这等罪人怕会脏了娘娘住处。”
“你在诘问本宫?”她扭头,娇面陡然换了修罗面孔,森冷话音掺着制狱幽闭环境更骇人。
狱监身子惊怖抖颤,嗓子直接堵住。
“将人抬下来。”
狱卒将刑架铁链松开,铁链碰撞,黎至本能抽搐拘挛。
铁链带动他身上伤,浑身灼痛扯得他缓缓转醒。嗓子不住凝噎,一阵腥热顶喉,他吐出口血,衣襟再染抹艳色。
黝黯中她眸底一晃。
黎至竭力握住铁链,连头都支不起来,脊梁坍挂在刑架上,挣扎着吁吁哽道:“是绪王,杀了太子 ”
“你们再审,也是这句话 我,无押可画 陛下亲来,也是如此。”
一番话辛苦说完,断断续续喘阵。
许襄君心口骤停,忙转过身去大口喘息,顷刻红眼。
入口腥气多半是他身上而来,她急忙闭息,晕着目梗嗓:“绪王方才御前悖逆不轨,已毒杀了陛下,你随本宫走一遭。”
一声不融此处的脆音击他耳道,像道光样拢他身上。
黎至冰冷寒疼的四肢骤然略微回暖,想抬颈,痛彻骨髓以致提不起头,勉力扯扯枯笑:“娘娘,亲自来提奴才,是要奴才证,证绪王心怀奸宄吗。”
“那请娘娘,留奴才一口气,奴才定知,无不言 ”
声音单薄支离,却让许襄君大大的定心。
狱监余光看看她,心下忙得明清。
眼前这位哪再是宸妃,这已是本朝太后了。
慌忙招手:“快快,将人轻轻放下来,好生抬往上宸宫。”
他跪着朝一边开口:“将狱医召来看看,简单处理处理再动,免得半路 ”
他忙咽话,怕不吉利。
随着解开,黎至整个人俯面往前栽,被人扶着扑摊在地,虚力挣扎在地面。
许襄君心绪始终紊乱,不停告诉自己‘他还活着,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