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意僵在脸上,余青蕊因忆及往事,而止不住的眼跳心惊。
“少数几次的无意得见,我其实都是在屏后见着了那人的背影。他与我所避之不及的那人,走得很近。所以,我才会在见到那莫名相似的背影之后,就生生被吓成了那样。”
“其实事后想去,也是我太过杯弓蛇影,这才会导致在你面前那般失态。”
诧异于其中竟还有第三人的存在,贺七娘见余青蕊提到此事时,整个人明显绷紧了脊背与双手,便无心过问这人的身份,只伸手握住她的手,捏紧,无声安抚她的情绪。
二人相视苦笑,过了好一会儿,终于见到余青蕊不自觉皱起的眉头松懈了两分,贺七娘这才在她的眼神示意下,继续讲述起关于许瑾的更多细节。
“他本人应是喜穿黑衣的,宽袖,束发后会簪戴玉冠”,贺七娘回想着当日戈壁重遇时的一幕,细细为余青蕊描述着。
“他的身边,惯有一男一女两个随从,一个叫远松,一个唤栴檀。远松没什么特别的,但栴檀她是一位常着劲装、很是飒爽的娘子,她爱随身带着一柄约莫这么长的刀。对了,许瑾本人也是会武艺的,嗯,他当是会饮酒的”
余青蕊眼睛弯成堪堪落下的花瓣,注视着面前掰着手指细数的女儿家,温柔浅笑,只怕七娘自己也没能反应过来,她对这位许瑾的各项细微处,实在是记得妥帖。
不想因为那些无法证实的猜测而给面前人添堵,余青蕊随着贺七娘的话轻轻摇了摇头。
“我曾见过的那人虽也着黑衫,但并未以玉冠束发。现下细想去,其实他的身形与在铺子中所见过的那位,也算是略有差异。”
“我曾见过的那人,是以一条黑色发带束发,着劲装,而非宽袖袍服。”
“他同那人相处时,也并非站得板正或坐得端正,他总爱靠着一些东西,不管是凭几还是墙面,很是随性的样子”
“至于随行之人,我的确未曾见过。说出来也不怕七娘你笑话,我那时每日能见着的,总不过也才四五人而已。”
即便余青蕊直言她觉得并非是同一人,贺七娘仍没有因此而放下心来,她总觉着,还差最关键的一处线索没有被找出来。
苦想良久,突地睁大了眼,贺七娘终是将许瑾离开洛水村之后,身上次次不变的一处想了起来。
冲余青蕊亮出自己的左手,贺七娘将视线落于脑海中那佩了指环的手指尾端,轻声说道。
“他左手的食指与中指处,惯爱佩着两枚戒子。一枚是碧玉材质,另一枚,是金子绞出的竹节样式。”
随着描述,贺七娘眼见余青蕊的面色瞬时变得煞白,搭在裙上的手也无意识地攥紧,绷出手背上凸起的指骨。
心中有了答案,贺七娘只得是用自己的手紧紧包裹住她的,想要借此为余青蕊添一分助力。
“阿姊”
如遭重击,余青蕊身形一软,在贺七娘的搀扶下跌坐到炕沿,难以置信地看过她一眼,唇瓣翕动,却到底没能再次说出否认的话来。
无力地垂下脖颈,余青蕊肩头微颤,喃喃低语。
“若,若是如此的话,只怕,只怕是了。那,那个人爱将手背在身后,每每我都背后看到他的身影时,他的指间都有一金一碧两枚戒指。”
贺七娘紧紧揽着莫名开始发抖的余青蕊,慌了神。
“阿姊,对不住,对不住,是我不该。”
“我不该,我不该听信他的谎话,轻信他从未到过蜀地,便不再告知你这些事。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明明他骗了我那么多次”
按住因心急而语无伦次的贺七娘的手,余青蕊咬紧牙关,勉力挤出一抹笑,并抬手抚了抚七娘的脸。
“七娘,我们尚未最终确认。而且就算是同一人,在这件事上,他应当也并未骗你。”
“我得以见着他,是在江南。是,是我同那人一道离开蜀地之后我所惧怕着的那各人,他被家族驱逐至蜀地。我被,我被曾经的夫君”
声音颤抖不停,像是被人猛地扼住了脖颈,感觉痛苦到难以呼吸之余,余青蕊突然生出一种冲动。
她想将自己的那些秘密,那些只能掩埋于心底,连手足都无法告知的往事,向面前这个新得的家人一一倾诉。
她莫名觉得,眼前的贺七娘,是能够理解她的,也不会因此对她生出轻视的她将这些事憋了太久太久,憋得外界只要稍有风吹草动,她就惶惶不安难以安睡。
小妹他们只知她是气血虚弱才会身子久久不愈,又哪里知道,那些她不敢同人言及的,时时刻刻折磨于她的耻辱。
可一触及那满是折磨的回忆,想起那些床榻之间的羞辱,还有她无意在书房中见着的那张画像与题字,余青蕊只觉头晕目眩,直犯恶心。
随即身子一软,竟是在贺七娘怀中晕了过去。
“五郎!五郎!你快来!”
撕心裂肺地高声呼喊,贺七娘将在外头正在清理雨水的余青伍唤进屋子,连带正在灶间忙活的小妹也被这动静给引了进来。
二话不说,贺七娘让五郎将余青蕊背上背,再匆匆为他们套上蓑衣,她则牵着心慌意乱、涕泪横流的小妹,几人冒雨往城中医馆跑去。
雨在不知不觉间竟已越落越大了,他们一行人各自湿了大半边身子,好不容易赶到医馆时,却被告知常为余青蕊看诊的大夫此时并不在馆内。
一把抓住医馆的学徒,贺七娘看一眼五郎背上面色青白的余青蕊,心急如焚。
“大夫呢?大夫到哪儿去了?”
那学徒也早已眼熟贺七娘和余娘子,知道余娘子的病症棘手,当下也是一脸为难。
“贺掌柜您有所不知,大半夜的,咱师傅就被人给请走了。一直到这时候,人还没被回来。”
“谁家请走的?居然到现在都还没送回来!”
“没呢!贺掌柜您看看,我们这外头都堆上这么好些看诊的人了,我们也急,可师傅一直没回啊。”
正打算再将余青蕊背去别的医馆,那学徒又是嘀咕道。
“几天前,那些人也曾来过一次。眼下,又是同上次一样。我昨晚隐隐看着,他们该是将城中排得上名号的大夫都给请走了。也不知道那刺史府上,是谁病得这样重。”
“刺史?”贺七娘难掩惊讶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