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正被他的话噎住,一时竟想不出对辞。
他说不过吕昉,恼羞成怒之下,便又把矛头指向魏姝道:“公主以为嘉王现在对你好,对小郡王好,你就能高枕无忧,小郡王就能成为太子吗?他不过是在利用你罢了!他怎么可能会立一个拥有前朝血脉的人为太子……”
“我确实没打算立昭儿为太子。”一直默声旁观的谢兰臣,突然出声打断罗正。
魏姝猛地看向谢兰臣。
她并没把罗正的挑拨放在心上,但她确实以为谢兰臣登基,会立昭儿为太子。如此,社稷江山也算仍然在魏氏血脉手中,她对父皇,也算略有交代。
可谢兰臣现在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但魏姝,在场其他人闻言,也都纷纷看向谢兰臣,目光或震惊,或不解,或嘲讽。
然而却听谢兰臣又说道:“先皇临终前留有遗诏,传位于亲孙魏昭,不久要登基的,不是我,而是我儿魏昭。”
罗正脸上的嘲讽嗤笑,瞬间变成了不可思议,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谢兰臣他疯了吗?
若说谢兰臣做过大安的臣子,受过大安的爵位,为了名声好听,让自己儿子登基,勉强还可以解释,但让自己儿子姓魏,他图什么?
因为太过震惊,罗正都忘了说话,谢兰臣却看向他继续说道:“看在崇宁公主的面子上,我之前才没动魏氏族人,但既然有人不知感恩,还对崇宁公主心有怨言,也就没必要再留了。”
他对身旁护卫吩咐道:“去查查罗大人与哪位宗亲最交好?把对方的人头给我挂到城墙上去,再警告所有魏氏族人,若再有今日罗大人之事,出现一回,城墙上便会再多一颗人头。”
登基2、今后,还望太后能多垂怜臣下
像罗正这样心系魏氏宗亲的忠志之士, 还有不少,但城门上的人头,到底还是起了作用, 私底下不论,至少当面, 再也没有人敢冲到魏姝面前放肆了。
毕竟骂一次送走一个宗亲, 送走的还是与自己关系最好要的, 知道的说是他们忠心,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故意借刀杀人。就连宗亲们也纷纷表示,自消受不起这样的忠心,并且偷偷通知自己过往的下属、姻亲以及故交:千万别害我。
经此一事, 宗亲们心里虽然恨透了魏姝,但也算看明白, 他们现在就是谢兰臣案板上的鱼肉, 而谢兰臣公开在众人面前说,要让自己儿子登基, 还是以“魏昭”之名——
就像罗正想的那样,谢兰臣想让自己儿子登基,勉强还能有其他原因解释,但让自己儿子姓魏, 也就只有是为了魏姝这一个原因了。
谢兰臣眼下如此痴迷魏姝,他们仇视魏姝、和魏姝作对, 自然讨不了好处,应该多讨好巴结她才是正途。
而且,虽然让小郡王以“魏昭”的名字登基, 十分荒唐, 势必会受到西北军和整个谢家的阻拦, 到时必然胳膊拧不过大腿,但是万一成真了呢?
届时,江山还是姓魏,他们也还是皇亲,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就算最终不能成,能借机挑拨谢兰臣和西北军的关系,也是好的。
不但宗亲这么想,大部分旧朝官员也是如此想法。
为了更快恢复各地秩序,谢兰臣启用了部分旧朝官员,但一部分人自诩忠臣不事二主,称病不曾受召,如今也听闻了谢兰臣在城外的那番话,顿时病都好了,一边心不甘情不愿地领了差事,一边暗戳戳地对谢兰臣进言,说明“魏昭”登基的各种好处。
他们也不骂谢兰臣是逆贼了,反而还称颂他高瞻远瞩,英明睿智,此举依先帝遗诏行事,不但显得他光明正大,又能很好安抚旧朝遗民。
宗亲和旧朝的人开心,西北军和谢家人,这些天却忧心烦闷不已,恨不能一天三遍劝谢兰臣收回成命:
“小郡王年纪尚幼,怎能担当重任?况且,王爷的儿子怎么能不姓谢?”
“造反都造了,还管他个鸟的先帝遗诏?谁不同意王爷登基,直接杀了就是。”
“就算你再偏爱崇宁公主和昭儿,也该有个度。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且不说西北军,谢家族中那么多兄弟叔伯追随你,为你鞍前马后,结果连个皇亲都捞不着?你让他们心里怎么想?”
将来的新帝姓什么,事关宗庙,关乎皇亲,再往大点说,若再出现先皇那样没有子嗣的皇帝,下一任皇嗣是该从姓谢的人里选,还是从姓魏的人里选?
即便谢兰臣能给所有谢氏族人封侯拜相,谢家人也不会允许新帝不姓谢。
况且,在谢家人和西北军看来,谢兰臣更应该自己登基,而不是拥立昭儿。
小孩子本就容易夭折,历朝历代,除非形势所迫,少有选稚子为帝的。谢兰臣虽然现在只有昭儿一个孩子,但登基后会有三宫六院妃嫔,自然就会有更多的皇子,待所有皇子长大成人,再立太子也不晚。
前朝有些皇帝,怕太子势力过大,会影响到自己的权势,甚至一直不会册立太子,等到咽气的前一刻才定下储君。
尤其昭儿还身负前朝血脉,甚至连册立他为太子都需要更加谨慎,更别提直接让他登基了。
即便西北军无条件追随谢兰臣,但他们拥戴的人也只是谢兰臣,便是勉强能接受谢兰臣的儿子登基,也绝对忍耐不了儿子不随他的姓。
他们甚至觉得,是魏姝蛊惑了谢兰臣,才让谢兰臣有了这么荒唐的念头。
以至于他们苦劝不下谢兰臣后,也没想过找魏姝帮忙,下意识以为,魏姝非但不会帮他们,说不准还要吹枕头风推波助澜。
然而,他们眼中夜夜吹枕头风蛊惑谢兰臣的魏姝,却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谢兰臣了。
那天在城外,魏姝因为太过震惊,没来得及和谢兰臣谈论昭儿登基的事。之后她被接进宫,住回了自己原先的永乐宫,谢兰臣却一直在忙,甚至都没有时间陪她和昭儿一起用饭,魏姝也就一直没找到机会再问他。
但是,最近有关昭儿登基的风言风语,她却听了不少。
魏姝没有耐心再等下去,打听到谢兰臣回了御书房,便拎上一盏参汤,主动去找谢兰臣。
此时已是深夜,御书房内依旧烛火通亮。
谢兰臣之所以会选在这里处理公务,一是因为此处更方便召见外臣,另一则是因为,他如今需要批阅统筹全国事务,但对其他州郡的情况并不熟悉,而御书房内,留有历年地方上的奏折,可供他随时调阅参考。
书房外值守的人,并没有阻拦魏姝,魏姝便直接推门走进屋内。
谢兰臣闻声停下笔,朝她看来,问道:“这么晚了,公主怎么还没睡?”
“王爷最近辛苦,我便让人炖了一盅参汤,给王爷补补元气。”魏姝把提着的食盒打开,取出一盅参汤,递给了谢兰臣。等谢兰臣喝下,才又说道:“我还有一事想问王爷。”
谢兰臣点头,示意她问。
魏姝也不拐弯抹角,问道:“王爷是不喜欢昭儿吗,才不想他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