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去炼器照样占便宜,没见这些年来做出了?多?少好东西?”
有人立刻接茬,跟着前一个人的话头?开玩笑:“而且都?说了?一开始学得便是?百工,走?得就是?炼器师的路子?嘛。”
现场顿时响起一串友善的笑声,随后其中一人拔高音量,看向不远处的树林:“远处那位听了?这么久,不过来一起试试看吗?”
那儿有人?尹新?舟露出迷惑的表情,之前他们演奏的时候树林里都?一片静谧,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我们音修的耳朵都?比旁人灵敏,就连隔得很远的呼吸声都?能听见。甚至有些听觉灵敏之辈,能够靠着灵力与?声音形成?的功名?波动来探敌。”
还是?那个拿着琵琶的人解释道:“之前奏乐的时候我们便听到有人来了?,还以为是?路过的修士就没在意,没想到对方竟然钉在原地一连听了?三首曲子?,想来应当是?对音乐有些兴趣。”
“毕竟这可?都?是?从前传下来的谱上没见过的曲调!”
又有人感叹:“虽说不是?每个人都?能听得习惯……但确实甚是?少见!”
听到这话,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视线纷纷投向远处的树林。只见林地当中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蒋钧行颇觉无奈地拨开枝杈:“本没有打扰你们的意思……”
没想到在场的人里竟有这么多?尖耳朵,是?他失策了?。
大家一开始都?在互相开玩笑,揣测着到底是?哪一位“听过了?歌后还不好意思见人”,结果在蒋钧行出现之后纷纷噤若寒蝉——学生互相一起分享漫画很快乐,但当你发现打算邀请来一起看漫画的年轻人其实是?你们的新?班主任时,这种快乐就会变成?惊悚了?。
蒋钧行的肩膀略微松了?一下:他早猜到是?这种结果,剑修和音修本身涉猎差距就大,自己又修为已至玉衡,和他们聊不来也很正常。
而且自己本就不擅长交际,早些年的时候这类活动也都?是?由师兄顶上去的。
然而尹新?舟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
确认来人只让她惊讶了?一秒钟,随后便招呼着他过来一并加入这个临时凑出的小乐队:“我这儿还有几首不错的曲子?,你有擅长使用的乐器吗?”
“……”
他们这一门的师兄弟里没有哪一个乐器格外?好,上个精于此道的还是?一位已经早早仙逝的师门长辈,早些年一起修炼的时候大家倒是?会有机会得空一起消遣,但即便是?那样难得的场合,自己也不过是?被?张飞鹤按着在一旁弹剑相合——会打拍子?就行,属于基础当中的基础。
蒋钧行只露出了?一丁点犹豫的表情,周围的无数音修们便纷纷替他找好了?借口。
“蒋仙长事?务繁忙,且精于习剑,本就不再需要钻研音律这一块!”
“而且我们方才演奏的音乐实在太?闹,估计也入不了?仙君的眼。”
“大家都?已经对乐器格外?纯熟才能够立刻跟得上进度,若是?再添一个对音律生疏的人,未必能有此前那样好的效果……”
各种各样的说法不一而足。
尹新?舟笑了?一下,抬头?望向对方,以退为进:“既是?如此的话,那便不再打扰各位的兴致,我同蒋仙长还有些话说,大家请自便。”
这句话果然没得到拒绝,只不过蒋钧行的脸色微变:之前还是?“师兄”,如今硬生生重?新?退回到“蒋仙长”,果然是?自己当初态度太?过生硬所致。
他对于“要将眼前这人从浑沦派相关的事?务里推出去”并无后悔,做出决定的心?意也毫无动摇,此时却因为自己行动所导致的结果而心?生烦闷……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蒋钧行想。
实际上不过跟着周围音修一并“顺口而为”的尹新?舟并不知道对方心?中转过了?多?少思绪,两人走?开些许,寻了?个僻静地方站定。有风吹起周围的阔叶林,只听见树叶摩擦作响,林声飒动,足够遮掩住他们交谈的声音。
“……本来是?真想让你听听看我故乡的声音。”
尹新?舟说:“但方才那些曲子?都?不太?上台面,是?市井里大伙随意唱跳的——”
“那些听起来都?很好。”
蒋钧行说:“听上去……很轻松。”
他看上去像是?费尽心?思地找了?个形容词来。这些乐曲的演奏难度都?不难,音修们配合得很好,权当是?在一起聚众娱乐,自己虽然站得远,但也能听出来曲调当中所蕴含的轻松惬意。
“因为这本来就是?在高兴时唱的歌。”
尹新?舟也很短暂地笑了?一下,随后收敛起表情:“还有别的歌。”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1]。
旋律简单而悠扬,蒋钧行不由得侧过头?去看对方的表情,只见她垂着眼睛,声音仿佛下一刻便能被?风吹走?。
“还是?我小学时学过的,若是?有口琴在手边的话,估计也能吹给你听。”
尹新?舟说:“哎,小学,就是?总角孩童读书的地方。”
“听你说你们要读书一直读到弱冠?”
蒋钧行问:“到那时候去哪里念书?”
“大学。”
“……莫不是?中间还夹着中学?”
“是?这样,很省事?的称呼对吧?”
确实,蒋钧行跟着点头?。没有妖兽,也没有仙人,从握笔识字开始便一直读书,一路读到弱冠花信,学些稀奇古怪的知识,唱各种各样一听就觉松快的歌。
他年幼时就入霞山,此后持剑度过了?漫长的岁月,从未想过仙门之外?凡人的生活究竟几何;可?对方所描述的生活太?过平稳安定,又和自己所见过的房间迥然不同。
“我应当同你道歉。”
蒋钧行突然说:“既为霞山弟子?,理当不畏艰险,傲雪斗霜,浑沦派之事?,是?我擅自做决定。”
可?他又语速很快地小声补充:“但我不后悔。”
说是?道歉,可?哪有一副道歉的样子?啊?对方的视线迅速扫过自己的脸颊,似乎是?在评估她的表情——这人到底是?怎么把方才那些音修吓得如此拘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