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几乎再无交谈,仿佛又回到了陌生的从前。
陪容皇后用完了晚膳,萧衍继续送郦妩回玉澜殿。
外面下了雪,郦妩和萧衍俩人一人撑着一把油纸伞,一前一后,慢慢走着,一路无话。
太子殿下个高腿长,披着玄色大氅,在雪地上也如履平地,郦妩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
过了一会儿,萧衍忽地停住脚步,转身回头。
月色下,雪地茫茫。郦妩一手提灯,一手执伞,正低着头,循着他的脚印,一步一步往前走着。她小巧的脚,踩在他宽大的脚印上,小心翼翼,慎之又慎。
走到他面前时,她一直低着头都未发现,然后就直愣愣地朝他撞来。
萧衍手微微一抬,抵住郦妩撞过来的伞沿,郦妩手中的伞顿时跌落雪地。
郦妩惊讶抬头。
萧衍将自己的伞往她头顶一罩,挡住飘落的雪花。他微微垂眼,漆黑的眸子循着这一隅微暗的光,朝她望来。
“真笨。”他说。
雪落无声,暗夜寂静。
太子的声音并不大,郦妩却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不仅出身尊贵,还被家人捧在手心,一直顺风顺水。加之天生丽质,小时候就玉雪可爱,人见人喜。长大后更是美艳绝伦,倾慕者多如过江之鲫。
家人纵她、宠她,爱慕者奉承她、追捧她,就算是心有所属之人,对她也是客客气气,从不口出恶言。
哪里听过有人说她笨?!
可刚刚太子偏偏就说了,她绝对没有听错!
郦妩气恼又不可置信,看向萧衍,见他面色冷肃,又有些怂了。嗫嚅着声音,略带了点委屈:“好啦,殿下都骂过我了……那上回的事,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咱们算是两清了?”
虽然上次酒醒后她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做过什么、说过什么,但总归是她喝醉了,太子屈尊亲自照顾她。后来几个月都懒得见她,她猜也是自己将太子给惹恼了。
毕竟太子曾两次提醒她不要喝那烈酒,她偏偏不听劝,执拗地喝了。太子说喝了不要哭,她也没出息地哭了……估计她醉得糊里糊涂,哭得稀里哗啦的时候,眼泪大概也全都滴到太子身上去了……
想到这里,郦妩又有些忐忑,忍不住问:“殿下还生我的气吗?我喝醉后有那么讨厌吗?”
“没有。”
太子的表情云遮雾绕,不冷不热。郦妩也不好意思再追问他这个“没有”,到底回的是哪句话。
萧衍将自己手中的油纸伞递给了郦妩,伞柄从他手掌间转移到郦妩的手中时,两人的手不可避免地相触。
郦妩的手脚一到冬天就冰冰凉凉,这会儿在外面,天寒地冻,她的手自然也是冰冷的。而太子殿下就像是被她的手冻到了一样,缩得非常快。
郦妩:“……”
太子真就是嫌弃得一点也不掩饰。
还好她手中的伞柄,还带着太子的体温,握着倒是挺暖和的。
萧衍捡起郦妩掉在地上的伞,依然走在前头。郦妩厚着脸皮继续踩着他在雪地上留的脚印往前走。
到了玉澜殿,郦妩没挽留太子,将伞递给侍女后,自己抄着侍女递来的手炉,盈盈一福:“臣女明日就要出宫回家了,今夜就不邀殿下进去下棋喝茶啦,在此恭送殿下。”
萧衍擎着伞站在雪地里,淡淡瞥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脚尖一点,身影一闪,转瞬间就飘出丈远,雪地上连个脚印都没留下。
郦妩:“……”
倒也不必如此显摆自己的轻功。
这不是在暗示她笨手笨脚,拖累他还得一步一个脚印地送自己回来么……
次日一早,郦妩坐着宫里的马车,一路回了安国公府。
她是先回了自己的听雨苑。吕嬷嬷和琥珀玛瑙她们自然是围着她嘘寒问暖,又哭了一番。
“还好还好,没有瘦。”吕嬷嬷将郦妩上下打量了一番,看着她依旧娇嫩红润的面庞,抽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看来宫里也甚是养人。”
“我之前就说了,嬷嬷你不用操心嘛。”郦妩笑道,“皇后娘娘待我可好了。”
“是是是。”吕嬷嬷破涕为笑,“咱们姑娘长得这么可人疼,去哪里都讨人喜欢。”
说罢就张罗侍女给郦妩梳洗。
郦妩沐浴换衣,先去菡萏斋看明月郡主。
冬季的菡萏斋,满池荷叶凋零,落雪覆在枯枝上,雪白零落,倒是另一番美景。
明月郡主依旧坐在水榭凉亭里,身上披着红底绣白荷狐毛披风,静静地倚在栏杆旁。
安国公郦崇除了明月郡主这个正妻,没有任何妻妾通房。府中人员简单,也无需明月郡主费心打理,她每日便只是扫雪煮茶,弹琴看花,跟做姑娘时期并无不同。
甚至因为从不操心忧虑,她年近四十了,容貌却与做姑娘时没差多少,依旧年轻美貌,清丽无双。
郦妩有时候是很羡慕自己母亲的。
只是她一直不太明白为何父亲和母亲感情不睦,常年分开居住。明明两个人都是极好,极为般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