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初刻,几乎所有城门都被打开了。
有的是夏军打开,有的则是魏人主动开城,试图逃窜。
效节军、义从军等部也分批开入城内,镇压乱军。
仗打到这份上,基本没有任何悬念了,魏州这座河北名城,就此易手。
还在城外的卢怀忠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此时他正与梁怀瑾对坐饮茶。
“此战,梁将军当居首功。”卢怀忠说道:“若不然,不知死伤几多人命。”
“卢帅自入河北以来,迭破晋、赵、魏、沧诸镇兵,声威遍布河北。”梁怀瑾说道:“罪将痴顽,相抗天兵数年,能免罪已是侥天之幸,何敢居功!”
“我打了这么多年仗,做过昧心之事,杀过无辜之人,唯独不喜欢睁着眼睛说瞎话。”卢怀忠不高兴地说道:“如果梁将军鼓舞士气,整顿军务,死守城池。以魏州之雄固,我自问半年都拿不下来。该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没人会抢。过了今日,你便去洛阳吧。放心,陛下自有厚赏,官爵、财货、美姬,断断少不了,勿忧。”
梁怀瑾心下稍定。
其实他还有件事想问,即邵圣到底会如何安排他?老实说,他还不想就此退养。富家翁的生活固然不错,可终究差了点意思。他今年还不满四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还想接着为新朝效力呢。
“卢帅果有古之名将风采。”梁怀瑾叹道。
“古之名将……”卢怀忠自嘲地笑了笑:“马上就要杀人了呢,说是屠夫还差不多。”
梁怀瑾心中一惊。
处置
霍良嗣面容扭曲地撞开了一间屋子。
里面躺着一名魏军小校,浑身是伤,面色苍白。
见到霍良嗣进来后,呸了一声,道:“霍二,你是来杀我的吗?”
霍良嗣叹息一声,道:“相识多年,来送你一程。”
小校面露绝望,但咬着牙不说话。他知道,求饶也没用。
大街上呼喊声、厮杀声、惨叫声从来没断过。夏兵不顾伤亡,也要屠杀困兽,态度不问可知。
“要杀多少人?”他问道。
“衙兵不多了。”霍良嗣说道:“平难都已经全军覆没,你知道吗?”
小校没有说话,这几乎是必然的事情。他们出城了,全军大溃,这每个人都知道,但夏人如何甄别的呢?
“费了一番手脚。”霍良嗣似是知道小校在想什么,说道:“我进城时,武威军在让人检举搜杀。这引起了一些混乱,不过很快被平定了。”
“好一个轻描淡写。”小校惨笑道。
“搜杀”、“平定”,这两个词的背后,不知道有多少血淋淋的勾当。
“五都衙军,就剩城里的决胜都了。这会正在剿杀,有衙兵亲眷子弟挎刀持弓相抗,也一并扑杀了。”霍良嗣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些许不忍。
眼前这位小校也是衙兵,还和他有很深的交情。换作以往,他可能还会帮着求情,但这次下了严令:衙兵不论是否降顺,杀无赦。
没有任何办法了。霍良嗣还没高尚到为了朋友把自己拖下水的地步。
“城里有八九千户衙兵家人,都要尽数屠戮么?”小校知道自己没有幸理,但还是不忍家人也跟着同赴黄泉——眼下他们已被关在了后院。
“这倒不至于。”霍良嗣说道:“只要不反抗,卢帅还不至于如此决绝行事,他终究还是讲点规矩的。”
小校沉默不语。
“你可知效节军家人都去哪了?”霍良嗣突然问道。
“唐邓随三州么?”小校嗤笑一声,道:“按说也是好地方,可荒废那么多年,谁愿意去?去了也是受人欺压。”
“你们怕是连唐邓随也去不了。”霍良嗣说道:“襄阳都有点难。”
小校一怔,继而脸色苍白——事实上,他的脸色已经很白了。
“安心上路吧。”霍良嗣叹息一声,出了院门,把门带上。
身后传来了隐约的闷哼声。
不一会儿,数名亲兵出来,低声问道:“军使,他的家人……”
干掉了一家顶梁柱,留着家人,总不是个事。半大少年已经记事了,会不会心怀仇恨呢?几乎是必然的。既然如此,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全家杀光了事。
“算了吧,卢帅没让这么做。”霍良嗣说道。
其实他也是这个想法。
魏博原有八千衙兵,后来扩编到万人。这一万兵,起码对应着八千个家庭。斩草不除根,真的好吗?若换朱全忠、李克用处于这个境地,早下令屠戮干净了。
圣人还是太宽厚了。不过——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心狠手辣的人,总希望自己的上级宽厚仁德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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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齐的脚步踏在青石板大街之上,甲叶铿锵,杀气腾腾。
杀得多了,杀人者也就麻木了。在他们眼里,杀个人和杀只鸡,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破城以来,夏军士卒们已经搞不太清楚自己杀了多少人。
有衙兵,有镇兵,有土团乡夫,甚至还有许多军人子弟,反正就是杀杀杀,从街头砍到街尾,直到把衙兵杀光,把所有敢于反抗的人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