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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3节(2 / 2)

契丹人不说话了。

纵是亏本,可汗与贵人们的命令不能不听啊。况且也没怎么亏,打不过跑就是了。只要能活命,损失些牛羊又算得了什么?况且得了牧场之后,可以养更多牛羊,部落人口会得到极大繁衍,这不都是好处么?

老头又冷笑两声,道:“今年踢到铁板了吧?我听过路的契丹贵人说,辽南都让人掏了。这会辽西下大雪,夏人没法治你们了,但明年呢?”

营内响起三三两两的叹息声。

大伙是穷,是粗鄙,是愚昧,但不是傻子。辽南夏人的威胁已经相当明显,今年只是给了个下马威,等到明年,鬼知道是什么样子。

这次西征,或许是最后一次西征了。其实这样也好,别掺和外面的事了,明年与夏人死磕,保住自家牧场才是正经。

“光说我们有甚用?”一位身旁放着副甲胄的契丹贵人说道:“你们晋人不也被打得和丧家之犬一样?我看夏人即便用兵,也是先拿你们开刀。”

“哈哈。”老头笑了笑,道:“少时读书那会,便知这天下局势,波诡云谲,早晚撑不下去。朝廷与藩镇看似相安无事,但若出点差错,便是天翻地覆。夏人先打哪里又如何?早死晚死罢了,区别不大。”

契丹贵人默然,憋了半天之后,才涨红着脸道:“不意你还读过书。”

老头手下缓了缓,似是在追忆少年时意气风发的岁月,良久后才道:“想当年,我卢十一郎也是远近闻名的读书种子,没想到年近半百之时,却操起了刀子。这狗日的世道。”

契丹贵人三两口吃完干粮,看了看老头,道:“操刀子有什么不好的?若南蛮都是读书人,那才好办呢。”

老头嗤笑一声,不与他计较这些,反问道:“看你那模样,有点家底,哪个部的?兴许我还随军征讨过。”

“突举部的。”契丹贵人的情绪突然之间有些低落,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那可惨了。”老头嘲笑道:“这几日,狼狈奔逃而来的,多突举、乌隗二部,迭剌、突吕不、品部倒极少。突举部,与迭剌部不对付吧?此番损失这么大,回去后等着被耶律氏炮制吧。”

“你这老头,对契丹八部倒是门清。”贵人疑惑地看着他。

“三十年前,我初出茅庐,当时还是个队副,便在辽阳扛枪。”老头斜了他一眼,道:“那时候还和你们一起打过渤海国。唔,也和渤海国一起打过你们。北边那档子事,谁还不知道啊?百年的老对手了。”

契丹贵人暗骂一声,道:“该和渤海人联手打你们的。”

老头直接坐了下来,笑得乐不可支,道:“没机会了。我们退出辽阳,反倒是你们打起来了。厮杀三十年,还算有点本事,渤海人快被你们弄死了。”

契丹贵人也是唏嘘不已。

临渝关外那片,向来是幽州、契丹、渤海在玩那三国游戏。总体而言,汉人心眼多,不是和渤海联手打契丹,就是和契丹联手打渤海。打了那么多年,契丹、渤海愣是没整明白到底该怎么联手。

若非幽州内部实在乱得可以,节度使动辄死全家,契丹、渤海估计被生生玩死了。

“罢了,其实也没什么可笑的。”老军官叹道,随即又掏了两枚蒸饼递过去,道:“多吃点吧,回去后被人宰了,可就没得吃了。”

契丹贵人大怒,道:“你怎咒人?”

老头摆了摆手,道:“我不做口舌之争。其实你自己心里明白,我说不说又如何呢?回去之后,若走投无路,或可西奔、南下。”

契丹贵人狐疑地看了老头一眼,惊讶不已。蓦地,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嘴角噙起一丝笑意,不说什么了。

老头面无表情,只看着远方的群山,轻轻叹了口气。

若非迫不得已,又有谁不想保卫桑梓呢?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只是个小人物。如今有些大人物,不也在做着通敌之事么?

※※※※※※

“未见李将军时,还在想这是什么样的英雄人物。今日得见,果然器宇轩昂、英武不凡。”妫州州衙之内,李守信一脸赞叹地说道。

“使者坐吧。”李存孝伸了伸手,道。

亲兵端来了一壶茶,给二人倒上,又上了几盘干果、肉脯之类的点心,然后便退到门外把守。

“妫州穷困,没什么可招待的。”李存孝坐到李守信对面,淡淡说道。

“无妨。”李守信笑了笑,道:“朴实无华,与士卒同甘共苦,此乃真将军。若终日溺于享乐,根本成不了事。”

李守信是李杭之子,曾经成功劝降过王师范。有此辉煌战绩,此番劝降李存孝,自然当仁不让了。

当然,鸿胪寺派出的劝降使者并不止李守信一人。

事实上,云州、蔚州、新州、毅州、妫州各处都派了使者。他们有的任务失败了,比如前去劝降石善友的,人家殁于战阵了,你还劝毛劝?有的还在继续,比如来到妫州的李守信。

进妫州城之时,李守信便仔细观察。

城墙高且厚,可以称得上坚城、重镇,但整体较为穷困——这是可以预见的,本来就不算富裕,又打了这么多年仗,不穷就有鬼了。

妫州州衙似乎很久没修缮了。远远望去,外墙很多地方瓦片脱落,竟然没有修补。

进入州衙之后,入眼所见,没有任何令人眼前一亮的陈设。整体给人一种质朴甚至朴素的感觉。

军士高矮胖瘦不一,说明他们的兵源已近枯竭。想当年他去王师范府上,王府一水身高臂长的卫士,仔细观察,竟然每个人的身高都差不多。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王师范应是费尽心机,从全镇百余万军民中特别挑选的——这并不意味着淄青兵就比妫州兵能打,事实上多半相反。

妫州军士身上的衣服也比较旧了,浆洗得发白,打补丁的地方较多。不过精神面貌还算不错,士气也还可以。

此刻李存孝招待李守信,端起来的点心,不过是几碟大小不一的野果子、制作粗糙的肉脯罢了,与王师范府上那精美的食物不可同日而语。

而且还没有音声人、舞姬之类助兴的人,可能是没钱养吧。

朴素,太朴素了!与青州比起来,妫州穷得简直不像中原。就这个物质条件,李守信对完成任务又多了几分信心。

“明人不说暗话。”李存孝看了眼使者,说道:“夏王遣你而来,定有所教。使者也不必急着说,先听听我的条件,如何?”

李存孝称呼邵树德为“夏王”,这是站在河东立场上。毕竟晋阳还在用天祐年号,遵奉唐室,没称呼邵树德为乱臣贼子已经很客气了。

“将军但讲无妨。”李守信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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