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何时废除某地的府兵制,其实也很简单,当它成为腹地的时候。
这么看来,辽东半岛是最有希望废除府兵制的地方。社会繁荣、人口滋长之后,府兵名下的田地会渐渐变得低于标准,很难再承担起装备、训练和长期征战的花费,届时废除府兵制,他们只会拍手叫好,认为摆脱了沉重的兵役负担。
辽东半岛以北、以东区域,大概很难废除了,因为那边注定地处前线,甚至就连辽东半岛本身,也不一定会废除府兵制,一切都要看未来的安全形势了,反正邵树德这一代是不可能废除的,他儿子这一代多半也不会废除。
“渤海百姓上了当,下次便不会这么跑过来了吧?”邵树德无奈地笑道。
出此下策,其实也是经过他同意的。
渤海百姓本来是为了求得大夏天兵庇护,没想到他们和契丹人一个德性。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契丹人押他们回去的时候,动辄凌辱、杀戮,身上每一文钱都被抢走,漂亮的女人也被拉走当做泄欲工具。夏人允许他们保留自己的财产——至少明面上来说是这样的——路上也给吃的,跟不上行军速度的老弱妇孺可以乘坐马车,只有逃跑的人才会被抓。
本质上没有区别,夏人稍稍文明些,仅此而已。
可想而知,消息传出后,上当的渤海百姓会越来越少。但随着局势的恶化,其实他们也没有太多的选择。
辽地的百姓,其实早就习惯了这样粗暴的对待,毕竟当地的环境、风气就这样。历史上大迁移的次数也不在少数,自晋末开始尤其频繁。
简单来说,他们更耐草一些。文化中粗犷、坚韧的元素比较多,最终还是会向现实妥协。
“陛下,其实阿保机这人还是很有远见的。”一直沉默的萧蘧说道:“多年来,他一直想着南下中原,为此做了很多准备,不过都被李克用打回去了。中原局势日渐明朗之后,他又联合李克用,给大夏制造麻烦。去岁代北、燕北鏖战,便是他挑起的。今年契丹攻渤海,也不过是为了挽回去年出兵的损失罢了。一旦得逞,早晚还会尝试南下中原。若失败,他有可能会暂时臣服,等待机会,便如前唐年间诸多草原酋豪一般。”
耶律亿会不会臣服中原?政事堂诸位宰相认为是可能的,前提是打痛了他,让他绝望,知道拼不过。
前唐初年突厥何等势大,数十万骑深入中原,反复掳掠人口,甚至到了培植代理人军阀这一步。李渊一度想要离开长安迁都,可见窘迫到了何等地步。
按理来说,突厥可汗是非常骄傲的,他们有文字、有官制、有宫殿,在中亚西域还有征服的城镇和大规模的军器、甲胄制造基地,这样一个成气候的政权首脑,可能投降吗?
事实证明,草原人的膝盖比你想象得软多了。一旦被打痛,第一时间便是跑路,如果中原王朝有政治手腕,他们甚至会不跑路,主动过来投降。
契丹人会不会这样呢?
“契丹可以降,匀德实一系的子孙必须死。”邵树德不容置疑地说道。
萧蘧拱了拱手,道:“陛下作此想,臣便放心了。”
陈诚则疑惑地瞟了一眼邵树德。
二十年来被圣人点名“必杀”的人可不多啊。朱全忠算一个,阿保机算什么?他有这脸和朱全忠比吗?何德何能啊!
难道圣人看上了阿保机之妻?也不像。真那样的话,阿保机反倒不一定会死,而是会被抓到洛阳来监视居住,他的妻女则会被圣人反复宠幸。
陈诚太了解圣人了。
“现在主要精力还是打幽州,契丹不来则已,若敢来,朕便至幽州,会一会他们。”邵树德说道。
“陛下!”萧蘧、卢嗣业惊道。
“瞧你们那样!”邵树德无奈地说道:“朕听闻隋大业年间建有临渝宫……”
“陛下不可!”萧蘧、卢嗣业又齐声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朕北巡幽州,连个宫殿都没有,成何体统?”邵树德怒了,质问道。
“临渝宫实在过于危险……”萧蘧说道。
“那总要有宫殿吧?”邵树德逼问道。
萧蘧、卢嗣业、陈诚三人对视一眼,稍顷,陈诚使了个眼色,二人微微颔首。于是便听陈诚说道:“陛下,若攻拔沧景、幽州二镇,或可驱使俘虏,开山取石,伐木制材,于幽州左近觅地修建行宫。”
邵树德纠结了好一会,这才叹了口气,道:“临渝宫基址犹存,朕本想省些民脂民膏,奈何你们——唉,便这样吧。”
“陛下圣明。”三人齐声说道。
皆吾赤子
建极三年九月二十,小雨。
河北的秋天到了,落叶缤纷,雨势连绵。
邵树德又一次当起了甩手掌柜,把政务交给宰相干。
触目惊心的财政数字,他不想看了。
官员们之间暗藏小报告的奏折,你们自己搞去。
还有各种鸡毛蒜皮的破事,比如给守寡多年的妇人送牌坊之类——草,不知道我玩了多少破鞋吗?另者,本朝鼓励生育,不宜宣扬这种风气。
脱离雪片般的奏折后,他便带着两个儿子,与武夫们混在了一起。
君主,首先是军事领袖。春秋那会,君王可是要亲自领兵厮杀的,邵树德万不会忘了这一点。无论何时,他都在不断巩固军权。
谁都别想忽悠我。老子就是个武夫,以武夫夺权,以武夫平天下,将来传给子孙后代的基业,依然要靠武夫们支持。
任你们在朝堂上玩出花来,我只要牢牢把着军权,你们都老老实实打工吧。
这一日,银鞍直三千军士冒雨操练。
大军分成两部,互相攻杀。虽说点到即止,但依然十分卖力,以至于被击倒在地的人都要骂娘了。
不过轮到他们进攻时,下手也是贼黑。去了刃的长槊直刺过去,一点不收势,完全就是真打了。
邵树德看得十分高兴。他奶奶的,还是和武夫们待在一起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