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师周说完这句话,仔细盯着下面的动静。
有人不断将他的话往下传,队列里又起了一阵骚动。
吕师周干咽了两口唾沫,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这个时候如果有人站出来,鼓噪杀了他,他就只能落荒而逃了。
还好没有!
骚动很快平息了。
南风吹来,吕师周只感觉身上凉飕飕的,竟然已出了一层细汗。
这年头的军将,可不好当啊!死于自己人之手的大将,恐怕不比死于外敌的少多少。
“事已至此,我便直说了。”眼见队列再度恢复了平静,吕师周便提高了声音,道:“我欲举城反正,归顺朝廷。另派出使者,说服各州归降。尔等若情愿反正,可各回各营,听候调遣。若不愿,自可归家也,我断不阻拦。如何抉择,全在一念之间。”
说罢,吕师周便闭上了嘴巴,静静看着场中。
他的话被一道道传了下去,军士们反应不一。
有人呼朋唤友,互相招呼着回了军营。
有人傻呆呆地站着,犹豫不决。但在看到很多人回营之后,茫然无措的他们也随大流,慢腾腾地回了军营。
只有少数人脱了军服,带着器械,走到吕师周身前,行了一礼,出城离去。
吕师周频频回礼。
这是一次和平的“分手”,他得感谢这些人的“不杀之恩”。
同时心中喜悦,湖南来的高级将校已经被他一网打尽,城内的五千衙军也和平处理完毕。桂州城、静江军的首府,已经是他的了。
接下来,便是出城劝降另外一支部队,然后派出使者前往各州各县,劝其归顺。
投降的州县越多,他的功劳就越大,这是很明白的事情。
※※※※※※
马希振在二月十八日早上收到了消息。
昨晚与一帮文人互相唱和,酩酊大醉。若非随从叫醒他,可能要直接睡到中午了。
不过在知道吕师周造反之后,他吓了一个激灵。
“这……”马希振用力拍了拍脑袋,将头痛欲裂的感觉驱走,问道:“消息当真?”
“千真万确。”随从急道:“城内外都传遍了。”
马希振一屁股坐回了胡床,愣愣地看着地面。
“衙内,此时万不可犹豫啊。”随从说道:“吕师周外将出身,威望不足,暴起发难,未必能控制全局。衙内该遣人分赴各乡,将亲军召集起来,杀回桂州,或还有夺回城池的可能。”
马希振眼神一凝。
这是在劝他带着两千亲军回城呢。理由也很直接,吕师周造反,军士们都听他的吗?即便现在听他的,正牌节度使一回去,还听吗?
但——
马希振摇了摇头,道:“来不及了。吕师周那贼子定然已点齐兵马,朝这边过来了。儿郎们散在各乡快活,一时间哪召集得起来。”
随从愕然,这倒也是。
但——
尝试都不尝试一下,这真的好吗?
“官印都在吧?”马希振突然问道。
随从一愣,随即点了点头,道:“都在呢。”
“把所有人都叫上,检查一遍器械、食水。”马希振霍然起身。
随从精神一振:衙内这是下定决心,要回去与吕师周争夺桂州了!
“去广州!”马希振说道:“我才是节度使,旌节、印鉴都在此处,只有我才能代表静江军归顺朝廷。吕师周这种贼子,算个屁!”
随从正要去牵马,闻言一个趔趄,然后便重重叹了口气。
马家的基业,马氏子孙都不上心,我着急个屁啊!
静江军,算是完蛋了。
湖南马氏,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监军
广州已经恢复了平静。
这其实是一座神奇的城市。身处蛮荒落后的五管境内,但远远超出其他城市一大截,几可与中原大郡相媲美。
令广州如此鹤立鸡群,傲视同侪的原因,所有人都清楚:对外贸易。
大历年间,每年有四十多艘大食商船靠岸。
但晚唐的人口、经济、实力,不是中唐时可比的,现在已渐渐增加到五六十艘,偶尔六七十艘。船只也有所扩大,以前一艘船百余人,现在两百余人,增长很多了。
简单的计算就可得出,每年在广州上岸的大食人超过一万。大部分人归航时离开,但也有人定居了下来,百余年积累下来,居住在广州的大食人数量激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