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半假不了。”刘隐摇了摇头,道:“钱镠这人,我早看透了。他就是那种有点野心,但又没豁出去搏一把胆子的人。以往不是传闻钱镠准备了龙袍,在杭州称孤道寡,还编了年号么?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不过,他也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自欺欺人,过一把瘾,又不敢真的公开称帝。”
刘台闻言轻笑。
“其实王审知也是这种人。”刘隐冷笑道:“不过他的胆子比钱镠还小。中原如果纷乱不休,没空搭理他,他就关起门来做闭门天子,但仍然对外上表称臣。如今中原一统,四海升平,虎狼之师数十万,他就不敢了,软蛋一个。”
刘台没有接话。
武人,真有胆小的么?或许有,但王审知真不一定胆小。真实的原因,或许是福建五州的实力严重不足,他若有钱镠的本钱,说不定做得更过火。
蔡贼,哪有好人?
“大兄,此去洛阳……”刘台犹豫了一下,低声道。
“唉。”刘隐又叹一声,道:“别想太多。咱们献上去那么多钱,总不能一点用没有吧?”
“也是。”刘台跟着叹了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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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队在泉州停留了一些时日,主要是等一批货物。
另外,他们卖出去的商品,也要等回款——同样是以货物的形式。
二十五日,四艘船依次离港,在强劲的东南风吹拂之下,劈波斩浪,只花了八天时间,就抵达了明州。
谢天谢地,船只没有中途沉没。刘隐得到许可,带着一家人下到了岸上,在码头附近活动活动。
越往北,风物就越不一样。
明州这地方,从城市、乡村等各个角度看起来,都与中原比较相像了。
刘隐不是粗人,他知道前唐二百八十年,若说艰难以前南方哪里发展最好的话,那一定是淮南。艰难以后,淮南、河南百姓大量南下,把江南东、西二道也给狠狠开发了一番。
是的,江东、江西的大开发,确定无疑是前唐的功劳。
尤其是艰难以后,朝廷在北方收不到什么钱——和朝廷不对付的藩镇自然不用多说,听命朝廷的藩镇也要养大量武夫,防备不听话的藩镇,根本没余力支援朝廷,那么就只能好生经营江南了。
前唐朝廷不断派遣能臣干吏前往浙东、浙西、江西等藩镇,还组织移民——河湟抓到的吐蕃俘虏,甚至都一批批流放吴越。
一百五十年下来,成果非常不错了。
刘隐、刘台兄弟在码头上闲逛着,身后跟着一名文吏、数名武夫,他们也在东张西望。
“钱镠献了这么一块未经战火的肥地上去,怕是要发达了。”刘台看着码头附近鳞次栉比的商铺、酒家,惊叹道。
虽然看起来不如广州,但也差得不远了。明州这种富庶之地都忍心献出去,钱镠这人真是……
“两浙没怎么经历战火,也就裘甫、董昌那会闹了一闹,又贸易大兴。纳入夏土之后,洛阳将获得大笔财税。”刘隐叹道。
夏廷的财政短板被狠狠补足了。
今后北地养数十万兵,对外征战。江南不用养兵,专门交税。如果这个模式不出问题的话,大夏朝廷的根基真的很难撼动了。
这其实也是安史之乱后的模式。
宣武镇养军十万、河东镇养军六万、天平军养兵三万、泰宁军养兵三万……
而江南一个藩镇也就几千兵,甚至一两千,省下了大笔开支,全数解送朝廷。
一百五十年藩镇割据探索出来的模式,被邵树德善加利用,反过来终结各种割据势力,稳固大一统的天下。
刘隐第一次觉得,这个新生朝廷,或许也有数百年气运。
天下,真的变了。
躺平
灰蒙蒙的晨雾中,拍岸的惊涛发出隆隆声响。
几艘船只在大浪中闪烁沉浮,像是从海底冒出来的一般。
郁洲岛上的码头力工们立刻行动了起来。
邵观诚正在巡视码头,听到动静后,顶着呼啸的东南风,艰难前行,登上了灯塔,俯瞰海面。
四艘型制颇大的波斯舶,如同落叶一般在大海中无助地飘飞着。操船水手的本事是值得赞叹的,他们降下了大部分帆面,死死把控着船只的航向,一点一点向锚地挺进。
及近,又降下了全部风帆,顺着海浪缓缓冲进了狭窄的港湾之内。
狭窄,意味着周边有大量陆地,意味着可以削减海浪的影响。
“这就我不坐船出海的原因。”邵观诚哈哈一笑,转身下了灯塔。
建极八年二月在北平府完婚后,他又带着新婚妻子、三泉巡检使王合的小女儿王氏回了海州,继续担任东海令。
到了今年,差不多也有四年了。前几日,上以齐王邵观诚出任海州海关市舶副使,官升两级,为朝廷把控着这个钱袋子。
说真的,邵观诚有些惶恐。
南北朝时,世人云“广州刺史但经城门一过,便得三千万。”
说的就是掌控海贸咽喉的地方主官的豪富。
海州固然不如广州,但也是北地数一数二的大港,每年入港的大食商船不下十五艘,已经有广州四分之一的规模了。
海关几乎就浸泡在海量的胡椒、豆蔻、沉香、宝石、珍珠、玛瑙、玳瑁、鲨鱼皮、珊瑚等各色外洋商品之中。从这里输出的瓷器、丝绸的数量也数不胜数,刺史、市舶使什么的想要搞点钱,真的太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