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冠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一亲随走了过来,耳语几句。
裴冠有些惊讶,同时也有些惊喜,道:“把人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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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希振忐忑不安地坐在清海军节度使府内。
从桂州一路赶到广州,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兵荒马乱的,一个不好就被人干了,然后曝尸荒野,无人问津。
好在他运气还算不错。路上遇到了一股乱兵,损失了十余亲随,但大部队还是成功抵达了广州,然后被宁远军的人截获。
宁远军节度使邵得胜仔细审问一番后,又把他送到了城内,交给监军处置。
审问的过程自然算不得多么愉快。
邵得胜是个病恹恹的老头,对他们静江军的人十分痛恨,下手自然很不客气,马希振身份尊贵,但还是被扇了两巴掌,挨了几拳,也是无妄之灾了。
喝完一盏茶,就在马希振愈发不安的时候,裴冠从城外回来了。
“马衙内?”裴冠站在门口,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问道。
“罪官马希振,见过裴监军。”马希振慌忙起身,行礼道。
“坐下,坐下。”裴冠和颜悦色地说道。
说完,他也坐到了马希振身旁,又让人重新煮了一壶茶,这才问道:“衙内此番东来,所为何事?”
“正为献地归顺而来。”马希振说道:“静江军节度使旌节、印鉴皆已奉上,桂管十余州士民,皆盼王师西进。”
“汝为马氏子,何反家尊也?”裴冠问道。
“监军有所不知。”马希振脸色一肃,道:“我幼承圣训,知礼义廉耻、君臣伦常。父子小义,在君臣大义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裴冠听了肃然起敬。
不是因为马希振这番话起敬,而是为他的无耻起敬,这是当官的料啊。
“衙内既愿降顺,遣一二使者东来便行,何亲身而来?”裴冠又问道。
马希振略有些尴尬,道:“镇内有贼将吕师周趁我不备,犯上作乱,故请王师西进,诛灭此贼,以正纲纪。”
裴冠想了想,大概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只见他笑了笑,道:“也好,那就要衙内带路了,每劝降一地,就有一分功劳。”
“敢不从命!”马希振惊喜道。
他就知道自己这一票搏对了!
如果当时逃走,那什么都没有,不但父亲要追究他的责任,朝廷也不会放过他,吕师周说不定也要拿他的人头邀功。
但如此绝境,就是让他硬趟出了一条生路,这份成就感真的无与伦比。
裴冠笑了笑,喊来一文吏,吩咐道:“给圣人报捷,五百里加急送回去。”
乘船北上
建极十年三月初十,细雨连绵。
数艘商船缓缓离开了码头,顺流而下,直朝大海驶去。
波斯舶,是这些大食商船最常见的一种称呼。
除此之外,还有南海舶、西域舶、南蛮舶、昆仑舶、师子舶、婆罗门舶等称呼——从名称上可以看出,未必全是大食商船,至少船上的人不都是。
他们的目的地是北方大港海州,一座处于大夏核心腹地的新兴港口城市。
如果说前唐四大贸易港口是安南、广州、泉州、扬州的话,大夏的主要贸易港口就是海州与登州。
这两地之外,还有密州、青州、直沽等次级港口。
当然,随着国土的日益扩大,渤海国旧地的港口资源也被利用上了,如今又多了广州等地,海运事业迎来了新一轮扩张良机。
刘隐站在甲板上,失落地看向渐行渐远的广州城。
他家自河南上蔡搬到福建,又移居清海军,至今已两代人。
广州这座城市,是被北人遗忘的明珠。
所有人都以为这里是蛮荒之地,但只有刘隐知道,他捡到宝了。
这是一座商业气息十分浓厚的城市。居住着大量蕃客,街巷制取代了里坊制,以方便商人、手工业者经营。
而这种情况,据他所知,北方大都市中,只有洛阳、汴州有部分坊内开店、破坏夜禁经营的现象,整体还处于里坊制向街巷制的过渡之中。
广州开风气之先河,已经领先北方太多了,居然还叫我们南蛮!
可惜,这一切和他没关系了。
他全家都是待罪之身,乘船北上,到海州上岸之后,再经陆路前往洛阳,迎接未知的命运。
“痛杀我也!”刘隐用力捶了捶船舷,涕泪纵横。
跟着一起北归的数十武夫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