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官们的回答让夏鲁奇一怔。
他很想念青州,那里山明水秀,是他出生和长大的地方,有太多美好的回忆。在他看来,这些女真人也该一样吧?
“为何?”他问道。
“太穷了,好吃好玩的也少,闷也闷死。”有人说道:“军使有所不知,我等在北边倒不会饿着,就是一下雪好几个月,人待在穴中,那种感觉,不好形容。”
夏鲁奇设身处地想了想,也不寒而栗。
人在那种环境下,整整五个月,确实很难熬。
“有人发疯大叫,有人闷出毛病来。想要用点好吃的、好玩的,还要被人宰一刀。”又有人说道:“南人爱煮茶喝,其实家里殷实点的渤海、靺鞨人,也会学南人煮茶喝,但那价格太贵了。”
“我本以为茶就是那么贵,可来了中原,才发现市人、僧道花个几文钱,都能在市肆里喝煮好的茶水。”
“再者,辽东的皮子,我们卖得很廉价。一张狐狸皮,有时候被人骗了,就换来少许陶罐、瓷碗。可到洛阳来一看,才知道狐狸皮原来那么值钱。”
夏鲁奇听了直摇头,也不知道是在怜悯那些被骗的靺鞨人,还是气愤那些奸诈的商徒。
“其实,靺鞨诸部最富的人,在中原也算不了什么。”又一人说道;“昨日听随军文吏谈及虢州牧场,大为惊叹。”
世人听闻的牧场,多为养马的,少数养羊、养牛,养猪的可真是奇闻了,事实上虢州牧场就是这么一个奇葩,且天下只此一家。
鼎盛时听闻有几万头猪,根本管不了。
猪纵起一跃,直接就跳了出去,窜入山林,变成野猪。对这些走失的“国有资产”,牧监一开始还令人捕捉,但捉羊、捉牛容易,捉猪真不容易,尤其是在山林里。
后来就摆烂放任了,朝廷也不是很在意,毕竟猪肉没几个人爱吃,不值钱,跑就跑了吧。
前几年,有人提议裁撤虢州牧场,就土地分给百姓耕种,但也没执行下去。
虢州牧场现在仍有上万头猪,女真人听到无不震惊。
大名鼎鼎的完颜休有个牧场,养了五百头猪,就已经富甲一方。上万头猪该是多么豪富,他们不敢想。
夏鲁奇听了也哈哈大笑。
对这个奇葩的牧场,他也很是无语。这次圣人西幸长安,虢州牧场就送了千余头猪到军中,充作军需。
征召起来的那帮夫子们,就有专门杀猪的。野菜、葱韭什么的,与大块猪肉混在一起,一锅煮了,他已经吃了两顿了。
“听你们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夏鲁奇说道:“陕、虢二州,以前也不太平。三十年前的时候,黄巢进攻潼关,百姓逃散一空,田地荒芜,数百里无人烟。齐克让率军在关外下寨,关中未送军粮来,他们自己也筹集不到,大军饿着肚子,大部溃散,可见陕虢已经到了什么程度。但在圣人治下,陕虢已经是京西重镇,百姓日子天翻地覆。圣人是有夺天地造化之能的,我素来佩服,你们也不用多想,为圣人拼杀,早晚能过上好日子。”
“突将军知道吧?陕虢二州就是他们的驻地,家人也多散布在各县。一个个安康富足,婆娘能穿好看的衣裳,养起几个孩子都不吃力。他们现在的日子,你们也未必过不得,只要敢拼命。”
“禁军中的蕃人着实不少,你们以后可打听打听,是不是都过上好日子了。”
夏鲁奇说了一大通,军官们的情绪也被点燃了。
事实胜于雄辩。你在黑水那破地方就是讲得天花乱坠,别人也将信将疑。就连告假回乡的落雁军士卒,带回去了不少稀罕玩意,也只是稍稍引起了一番小轰动。
究竟怎么样,还得自己亲自来看看。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来中原的人多了,传回去的消息也就越多。少数几个人说这里有多好,别人不会尽信,但当几百个人、上千个人都这么说时,就会引起质变,届时又是另一番场景了。
要么举兵南下,攻占中原,享受这个花花世界。
要么加入中原,为中原天子卖命,用军功换取富贵。
在刚被打怕了的这会,女真部落只会选择后者。
至于他们走后老家怎么办。谁他妈管得了那么多啊,我把老家的地穴送给你,不要了,以后那里的一切与我无关。
“说实话,西征是你们唯一的机会了。”夏鲁奇放下一根猪肉棒子,道:“只要不是杀良冒功,每一枚首级都有赏赐。高昌回鹘,其实很好打。”
夏鲁奇没打过回鹘,也不知道人家的战斗力怎么样,但士气可鼓不可泄。甘州回鹘不都让圣人杀得落花流水了么?高昌回鹘又能怎样?打完高昌回鹘,说不定能把葱西回鹘一并收拾了。
而他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勇气倍增,仿佛美好的生活已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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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岭宫东侧的山坡上,邵树德随手翻阅着淮南传来的军报。
李嗣源、周德威等人已克宣州,杀歙州刺史陶雅。
钱镠军围攻睦州月余,守军杀朱思勍,降。
杨师厚屡败淮军,攻克常州城,目前正在扫荡周边属县,形势一片大好。
朱延寿率军东进,与秦王大军会师。不惜伤亡,猛攻滁州,拔之。
濠州是淮军重镇之一,目前还在顽抗,秦王已总督大军北上,准备彻底围歼淮人的这个重兵集团。
曾经煊赫一时的杨吴集团,离坟墓是越来越近了。
“二月初一了……”邵树德想了想,道:“淮南大部州县,还来得及赶上春播,算是把损失降到最低了。这一仗,徐温、张颢算是立功了。”
此二人也已经在前往长安的途中,连带着杨氏一大家子几百口人。
对淮南势力而言,败了或许很伤心。
对杨行密的后裔而言,或许还是好事——
杨氏族人被关在一起,自相匹偶,上演了一出大型骨科人伦惨剧。徐温父子这事真的不地道,虽然责任不全在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