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欲年齿几何?品行如何?”邵树德放下茶碗,问道。
“年方二十,勇武绝伦,兼且博学文雅,实乃公主良配。”阿尔泰一听,自觉有戏,立刻说道。
“朕听闻奥古尔恰克年近六旬,怎么长子才二十岁?”邵树德奇道。
阿尔泰有些尴尬。
奥古尔恰克汗的妻子都被波斯人抢去了,这是后来生的,当然年岁不大了。只是——这事怎么说呢?
于是他含糊了一下,道:“大汗戎马一生,志在扫平波斯大敌,故生子很晚。”
“原来如此。”邵树德点了点头,然后不说话了。
杨爚知道该自己上场了,于是清了清嗓子,问道:“我听闻贵汗的长子名叫萨图克,这才是汗位继承人吧?”
“这位贵人有所不知。”阿尔泰立刻说道:“萨图克实为大汗侄子。按照中原的说法,是继子,并非嫡长子。”
“使者说笑了。”杨爚脸色一正,道:“中原的继子、义子,只要入了族谱,便可继承大位。即便未入族谱,也不是不可以争上一争。草原风俗,我也略知一二,别说侄子了,外甥都有继承权。大夏公主,金枝玉叶,何等身份?嫁过去便是要当可敦的,如果敦欲不能继承大汗,那此事便作罢吧。”
阿尔泰有些着急,道:“贵人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在我出使之前,大汗便已明言,欲传位给敦欲,怎么可能委屈了公主呢?”
“贵汗可曾召集诸部贵人,当众宣布?”杨爚问道。
阿尔泰一窒。
杨爚还要再说,邵树德咳嗽了下,道:“使者远来,舟车劳顿,先歇息下吧。晚上赐宴。朕还有些事情要忙。”
说完,起身走了。
阿尔泰下意识伸出了手,似要挽留,又颓然放下。
诸位官员交头接耳,时不时用目光打量着阿尔泰,神色之间颇多不忿,更让阿尔泰如坐针毡。
他重重叹了口气。
晚上的宴会就在王宫内举办,出席的人还是白天那些。
菜品很丰富,歌舞也很不错,但阿尔泰却味同嚼蜡,食不甘味。
结束之后,阿尔泰左思右想,还是找上了杨爚,低声说道:“杨主事,和亲之事……”
杨爚眼角余光瞟了一下周围,见没人注意,亦低声道:“说实话,圣人还是愿意嫁女的,如今唯继承权一事……若能解决,圣人放下心来,便不会再有问题了。”
阿尔泰默默点头。
说实话,人家的担忧很有道理,要求也十分正当。
堂堂中原大国,公主嫁过去肯定要当可敦,这有什么问题吗?
不地道的反而是大回鹘国啊,这是实话。
“杨主事勿忧。”阿尔泰想通了之后,立刻说道:“若方便的话,大夏圣人可遣一心腹之臣随我回疏勒,一同见见可汗。有使者在,想必可汗也能去掉很多顾虑。”
杨爚一听,心中暗喜。这可是你们邀请呢,我们还没主动提出来呢。
只见他故意思考了许久,在阿尔泰期待的目光下,最终缓缓点头,道:“此事还需禀明圣人。不过,我料没有问题。使者不妨在馆驿多留几日,静候佳音。”
“谢杨主事。”阿尔泰真心实意地说道。
杨爚轻捋胡须,笑而不语。
※※※※※※
邵树德没有参加宴席,而是去了城内的摩尼胡寺,接见从热海赶来的拔塞干、苏农一行人。
对他们的态度,就非常友好了。
邵树德赏赐了不少见面礼,如茶叶、锦缎等,甚至连鲸油蜡烛都给了百根,都是草原难得一见的奇物。
“一晃,百余年了。”看着几位突厥人,邵树德笑道:“尔等祖先,当年便归顺大唐,为国戍边,青史留名。今你等来投,可谓再续佳话。”
“能做大夏的臣属,我等也十分高兴。”拔塞干说道。
“这是你们这辈子做出的最明智的选择了。”邵树德说道:“回鹘国那个样子,你们也知道,真靠得住吗?”
“而波斯人,也不是什么好鸟。他们的所作所为,你们应该比朕更清楚。摩尼教徒,绝对会被他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投靠波斯的突厥人被他们大肆征发,投入到西线战场,为波斯人的利益打生打死。到了最后,你们能得到什么?”
“大夏不需要你们的土地。热海仍然是你们的农庄、牧场,仍然是你们的家园。作为国家藩屏,你们还能得到许多赏赐。波斯人能给的,大夏同样能给,甚至更多。”
“不过,你们首先需要拿出诚意,证明自己的价值。”
邵树德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都是很现实的东西。
而且,他的话语中丝毫没有把回鹘国带入其内,似乎已经完全将其遗忘了。
这是合理的、正常的。因为就当前的局势来说,回鹘国没有表现出任何足以让人尊重的地方。二十年前被高昌回鹘打得惨败,在东方丧师丢地,二十多年来又屡屡被波斯击败,在西方丢失了大片土地。
这个国家,竟然像风箱中的老鼠一般两面受气,也是绝了。
也就高昌回鹘只有三十万人口,国力严重不足,且已经扩张到了极限,没再继续找他们麻烦,不然首都疏勒都不一定保得住。
也就波斯的重心在西边,在东方对中亚的游牧民族整体采取守势甚至是怀柔,不然西边的土地同样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