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江知府林应雷为嘉靖三十五年进士,福建福州府闽县人,福州府是进士大府,柳贺的同年中,出生福州府的就有数位,那位归乡遭兵卒作乱的状元陈谨也是福州府人。
柳贺中进士以来,镇江知府已换过数位,林应雷任官时间已是很久的了。
林应雷在官场上没什么背景,申时行这样科第晚于他两科的进士都已入阁了,他却仍在镇江知府位上兢兢业业。
朝中无人莫做官,林应雷深知这样的道理,此次柳贺返乡,他很想与这位右宗伯攀攀交情,虽他年纪长了柳贺近二十载,却仍是以下官之礼待柳贺。
若柳贺日后真能入阁,他便能借机一飞冲天。
可惜柳贺实在没有兴致再应付官场上的迎来送往,林应雷客客气气上门,柳贺便客客气气待之,其余的话他也不多说。
至于其他人,他都没有见,镇江官员只道柳贺事忙,也不敢多打扰他。
毕竟镇江府与扬州府接壤,柳贺的凶名至今在扬州府内传播着。
柳贺此番回乡,先拜见了几位故旧亲朋,孙夫子已经不在,师娘过继了一个孩子后,也不再是当年那副病恹恹的模样,她要撑到孩子成人,看他读书有出息。
丁显、丁琅两位先生也苍老了许多,柳贺入丁氏族学读书时不过十四、五岁,眼下已是十五年过去了。
丁氏族学瞧着比以往破旧了许多。
柳贺撑着伞,走在族学门口那条道上,墙边积着经年累月的青苔,墙边隐约还有字迹,无非是“读不下去了”和“夫子饶我”之类。
待见了先生,两位先生都十分惊喜:“泽远,你怎么不在家多歇两日?”
柳贺道:“族学离清风桥也没有几步,学生惦记着先生,总要过来看看。”
“族学里一切如旧。”丁显道,“因你之故,府台及知县对族学一向关照。”
丁显唯独觉得不够好的,便是丁氏已有许久未出过进士了,不如城中另一大族茅氏人才济济。
柳贺虽三元及第,官至右宗伯,却毕竟不是丁氏本宗的弟子。
柳贺道:“读书之事,强求不得。”
丁琅点点头道:“我那侄儿读书十分用功,可如今不过是生员罢了。”
丁氏靠读书起家,对族中子弟的培养自然非普通人家可比,但读书之事不仅靠上进,也靠天赋,便如柳贺这般,起步比旁人差上许多,却依旧将文名传遍天下。
柳贺此次回乡并未带许多物
什,其中包括了几册自己珍藏的书,还有他当年备考科举的经验之谈,柳贺都将之赠给了丁氏族学。
丁显与丁琅也未过问他官场上的事,只与他交流了教书育人的经验,柳贺也当过先生,与两位丁先生的交流恰好能用于他值讲经筵中去。
“对了泽远,你还记得刘际可吗?”
柳贺道:“是与我同一年考入族学的士子?我记得他是句容人,应当是先我们一步考中童生。”
“正是。”
那已是许多年前的事,柳贺隐约记得,这刘际可考童生时并未告知他们,之后便离开了族学。
“刘际可中了举,前不久刚进京去考会试。”丁显道,“他来京前曾找过我,要我将他引荐给你。”
丁显并未答应。
“今年早些时候,茅氏家主也来拜访过族长。”丁琅补充道,“都是为明岁会试之事,茅家有子弟明岁应试。”
明年若无意外,申时行必能任一科主考,而柳贺为礼臣,要么为副主考,要么为提调官,在会试中作用十分大。
柳贺并未告知两位先生申时行有意令他为副主考,眼下他已回乡,主持会试之事恐怕又要泡汤。
柳贺发现,他和当考官这事可能没什么缘分。
好不容易当上一回考官,他把张敬修的卷子给筛落了,喜提外放扬州两年。
若不外放,他应当能主持一科顺天乡试。
而等他结束外放回京,他官衔又嫌高了,主持顺天乡试又不合适。
柳贺心想,他若真当考官,恐怕也只有某科殿试的读卷官了。
……
柳贺在拜访两位先生时提到会试之事,却没想,回家之后收到了一封拜帖,来信之人是姜宝。
此人柳贺倒是难以拒绝。
姜宝是姜士昌的父亲,任过南京国子监祭酒,以南京礼部尚书位致仕,不提姜士昌与柳贺关系不错,姜宝为官时官声不错,又是马自强、张四维的同年,镇江地界上,姜宝是致仕官员中官位最大的。
与姜宝不同,另一位榜眼曹大章则是先甜后苦,曾经也是翰林院的风云人物,如今却被贬为民,也算是创造了官场奇迹。
姜宝同样是为姜士昌会试而来,姜士昌年少成名,这几年的科举之途却很是不顺明年他将进京赴考,临走之前,姜宝与他一道来柳贺府上拜访。
柳贺无奈道:“凤阿先生,我非官身,只能托几位翰林院中的好友照顾仲文兄一二。”
姜宝笑道:“我非为此而来,若要托京中官员,我给申吴县修书一封便是,只是我这儿子你也知,一向志大才疏,不将天下人看在眼中,以致读书一途一直不顺。”
“今日我来,便是想请泽远你指点一二,旁人他是不服的,可泽远你的文章士昌却一再拜读。”
柳贺道:“仲文兄的才学我一向是佩服的,只是近几科会试考题颇偏,取中的士子也比隆庆时少许多。”
柳贺初识姜士昌时,此人颇为傲气,此刻被姜宝提溜过来,他心中恐怕也觉得十分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