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隐说话很和气,但大食胡商的下场摆在那里,说服力一下子就强了。
认捐的商人没有丝毫为难的表情,个个大义凛然,给钱给物,十分痛快。不过一个晚上,便筹集到了钱二十万缗、绢帛五十万匹,外加各种听过的没听过的货物,数不胜数——这些都是原本准备与胡商交易的商品。
不少人还把城外的别院、农庄、山林都捐了出来,一点不后悔。
甚至于,还有人把尚未归航的船只上的货物也捐了出来,“共度时艰”,让刘隐感动无比。
早知大伙都这么深明大义,当初就多问他们要点钱了。钱多了,就可以整军经武,说不定就没有今日之败。
失策,失策啊!
不过事已至此,嗟叹已是无用。刘隐还是很想得开的,收拾好心情之后,于二月初四开城请降。
而他这一投降,也标志着清海军的易手。地方上纵有豪强、将官仍然在抵抗,也翻不起大浪了。花些时间一一讨平,易事耳。
与此同时,广州陷落的消息也在各方推动之下,一步步发散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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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批兵马乱哄哄地冲进了桂州城。
一时间,大街小巷喧噪不已,吵闹不休。
吕师周没有去约束士兵们,他没有那个心情,也没有那份威望。
当然,要说一点威望都没有,那是扯淡。
吕师周是扬州人,率部围攻洪州时,为周德威所败。
作为淮南功勋大将吕珂之子,吕师周接替父亲的职位,掌管黑云长剑都一部,屡次遭到杨渥的猜忌,甚至是威胁。
洪州之败,非战之罪。其余诸部溃散,他所带的四千兵马受到影响,跟着溃败,能怪得了他么?况且他在败退途中,还连斩晋军两员将校,杀其追兵千余人,令晋人胆寒。
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战败而回,朱思勍、范思从、陈璠等人或许无事,他却未必。杨渥看他们这帮功勋旧臣不顺眼,一意提拔跟着他的放鹰遛狗之辈,动不动责罚乃至杀戮旧臣,此番回去,能有好果子吃?
想通之后,他立刻带着亲兵百余人西奔,投靠马殷,连家业和妻儿都不要了。
及至长沙,马殷对他十分器重,立刻委以兵权,征讨蛮人大胜而归,算是小试牛刀。
随后便被派到了桂州,协助静江军节度使、马殷长子马希振与宁远军、岭南西道交锋。
静江军前任节度使是李琼,当初就是他带兵打下的桂管。不过在前年过世了,终六十八岁。
马希振本事一般,也不太镇得住场面——说实话,就他那喜欢与诗僧、道士唱和的做派,就不太受武夫们欢迎。
吕师周被派到桂州,其实就是为了协助马希振稳住局面的。
接触一段时间后,吕师周发现,其实马希振这个人也没外界传说的那么不堪。他钻研诗词歌赋,与文人饮宴、唱和,其实都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
他是嫡长子,但这个身份并没有什么用,他父亲宠幸袁氏。
袁氏所生之子马希声今年已经十三岁了,听闻颇受马帅喜爱,有栽培一番后,继承大位的想法。
马希振虽被任命为静江军节度使,但手底下的官员、军将都是马帅的人,他没有能力笼络,也不敢笼络,于是就表现得喜爱文学,不结交将官了。
吕师周对此有些看不起。
性子偏软了。人死鸟朝天,就该搏一搏,万一成功了呢?
每每想到此处,吕师周都恨不得自己是马殷的儿子,当上了静江军节度使,然后在老子归天的时候,举兵北上奔丧。
当然,也就是想想罢了,现在他有更棘手的问题要处理。
“都头,衙内去别院了,不在城里。”亲将走了过来,低声说道。
吕师周在亲兵的协助下解了衣甲,问道:“去做什么了?”
“听说昔年有措大贬谪桂州,还写了什么诗,衙内找人刻石纪念,又与一帮措大互相唱和,估计明天才能回来了。”亲将说道。
吕师周莞尔一笑。
他是懂一些文墨的,少时也读过几本书。后来觉得实在不合自己性子,便外出当游侠,直到父亲跟着吴王发迹为止。
五管这个地方,文风不盛,这是事实。但有时候也会迎来一些顶级文人,因为这是个贬官的好地方。
张说曾流放钦州,写下了《岭南送使》、《南中别陈七李十》等诗。
沈佺期流放安南,路过邕、容时,曾有《入鬼门关》。
宋之问有《发藤州》,戴叔伦、柳宗元、李德裕等人亦有诗作——这些满级大佬降临五管,多多少少带动了地方上文化事业的发展,令五管这种蛮荒之地慢慢变得像传统汉地。
“都头,要不要?”亲将催问了一句。
吕师周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问道:“军中情形如何?”
“湖南来的忧心忡忡,不好说他们心里怎么想的。桂管本地的则心思活络,看样子不想再给马殷卖命了。”亲将说道。
湖南来的并不一定是湖南人,也可能是河南人、淮南人、江西人。前两者是当年孙儒残部,如今都是将校了。后者是刘建锋西蹿江西时发展的新部下,如今也是老兵、小校之流。
而这些人,在前唐的公文来往之中,有个统一的称呼:蔡贼。
昔日黔中的王建肇是蔡贼、荆南赵匡凝是蔡贼、杨吴精锐黑云长剑军是蔡贼、钱镠精锐武勇都是蔡贼、福州王审知是蔡贼、湖南马殷是蔡贼……
真蔡贼以及“蔡化”的假蔡贼,那都是蔡贼。